星期六那天在图书馆遇见鸟越,我告诉他我糗大了,我被矢野拒绝了.矢野没有收下我的礼物,因为他在一个小时前已经收下了秋尺的礼物.
"就是生物班那个头发长长的女孩子,你知道吗?"
鸟越放下手中厚厚的语法书,惯性地扶了扶眼镜,说:"知道啊,长得很可爱呢!她是矢野喜欢的那一类型.我早就告诉过你了,矢野是不会喜欢你的,因为你不够可爱."
"该死的鸟越,人家正失恋呢!你至少也应该说些安慰的话,而不是说我的缺点吧."我恨恨地冲鸟越骂道.
"可是我不认为你的不可爱是你的缺点啊!"
真拿可恶的鸟越没有办法,此刻我真的觉得鸟越是世界上最不解风情的男人.我气冲冲的离开了图书馆.
在回家的路上,我看着手中没有送出去的礼物,越想越伤心,我苦苦喜欢了三年的人原来喜欢着另外一个人呢!
可是我能怎么样?我还是好喜欢矢野.自从在高中开学典礼第一眼看见他开始,我就喜欢上他了.我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站在人群中会立刻被淹没的那种.我没有勇气要引起矢野的注意,更没有勇气跟他说话.我默默地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小心翼翼地打听着有关他的消息.高二我幸运地和矢野同班了,我还是和矢野保持着陌生的距离.只是后来事情有了进一步发展,我认识了矢野最好的朋友--坐在我前面的鸟越.那时候矢野每天都会来到鸟越的位子找他说话,虽然他不曾特别的注意我,可是这是我最近距离接触矢野的时候了.听到他的声音缓缓的传入耳中,我感到莫名的幸福.我在暗喜:矢野不曾想过原来在他身后一直有一个女孩子很喜欢很喜欢他呢!轮到我值日,我就把矢野遗弃的计算纸偷偷地收好,藏在校卡里.时不时拿出来看看.这是矢野的字迹!我常常幻想着矢野用自行车载着我去看日落,在日落前吻我.可是现在一切都破灭了,矢野已经属于别人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执着过,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失落过.
星期一回到学校,同桌兼好朋友李子问我:你向矢野表白了吧?"
我的脸刹间烫起来,我不是内向的人,但我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件事,因为我认为它并不光彩.我点了点头.
"是鸟越告诉我的,矢野拒绝了吧,不要太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自己会处理的了,知道了结果也好啊,免了每天痛苦的幻想."
我开始后悔告诉了鸟越这件事,可是就算我不告诉他,矢野也会告诉他的,他们俩是好朋友.如果别人知道了我写情信还有送礼物的事不知道会怎么想,在这个小城镇小学校,一定会掀起一场小风波的.我决定找鸟越谈谈.
放学的时候,我把鸟越约到了学校的空地.
"表白的事,请你不要说出去好吗?还有请你转告矢野,请他也保守秘密.拜托了!"
鸟越没有回答我,只是哈哈地笑了.
我低下头,用恳切的语气继续说"请务必要保密,我真的不想别人知道,我受不了别人的议论,要是被公开了,在这个小地方一定会引来流言蜚语的.只要你保密,你要我做什么事也愿意."
"真的什么事情也愿意?"鸟越换了一个认真的神态,"那么让我拍裸体照也可以吗?"
我怔了一怔,有点难为情地回答他:"158,82,62,这样的身材你愿意拍的话你就拍吧,反正我不是什么名人,你把我的裸体照卖给杂志社也不会赚钱的."
"哈哈,矢野说得对啊,你确实不是个可爱的女人.你看着我的眼睛,我可是正常的青年,我不是变态者哦!你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也不想让你这个并不可爱的女人仇恨!"
鸟越说完转身走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松了一口气.鸟越是个性格奇怪的人呢!
混混浊浊地过了一星期,其间碰见了几次矢野,都是跟秋尺在一起.他们似乎挺适合的.李子说他们去看过电影了,是牵着手一起去的.我叹了一口气,我也想牵矢野的手.
我曾经一天想了九十九次自己会死去,又想了一百次别人会死去,好忘记我这个微小的人微小的失败.
校际篮球赛矢野有参加,所以我去看了,那天下起了雨,我一个人撑了伞,呆呆地站在球场边.我清楚地看到秋尺拿着矢野的外衣站在对面.她全身都洋溢着幸福的气息.
后来鸟越打电话给我,叫我不要再去看矢野打球了.因为矢野会觉得很内疚.
我发现原来以自己女生的身份就连出现都会带给矢野困扰.我开始憎恨自己的性别,女生总喜欢粘人,可是我的心底又万分渴望我能够做一个粘着矢野的女生.我现在是多么羡慕鸟越啊,他能够天天跟矢野在一起,可是矢野永远也不会觉得困扰.一个奇怪的想法冒出了我的脑袋:我要做一个想鸟越一样的人,以矢野朋友的身份出现,这样他就不会觉得困扰了.我不目标对准了鸟越.
自此,我每天都目不转睛地观察尿越,学习他的言行举止,留心他跟矢野交往的细节.他们喜欢课余的时候下棋,常常为了一些知识问题争论不休.他们还会一起去上网打游戏.渐渐地鸟越也发现了我在注意他.
一天午餐时间,鸟越拦住了跟在他身后的我,严肃地问:"为什么老是盯着我?"
"因为我要做鸟越你."
"做我?为什么?"
"那样我就可以安心跟矢野在一起而不给他带来困扰了,我要以朋友的身份出现.我要做他的朋友."
"可是你的心里还是很喜欢他吧,你的心里还是难以将他当成朋友的.所以说,你永远也做不了我的.真是悲哀啊!"
"对,人类就是这样悲哀,永远月摆脱不了感情的纠葛.我真的很恨自己是个女孩子,女孩子总是很傻,有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固执,又喜欢承诺,然后为自己的承诺受伤."
"是啊,我也不喜欢女孩子呢!"
我有些惊讶:"鸟越你也不喜欢女孩子吗?"
"不喜欢,女人很麻烦,也很喜欢说谎.糊里糊涂就受伤."
"那鸟越你也很讨厌我咯.我很烦人吧."
"你很傻呢!"鸟越不好意思地笑了.
"鸟越,我想做释加牟,那种超越平常人之间,超越男女之间的高尚情感,这样你就不会觉得我讨厌了,矢野也不会."
"事情的进展有点微妙呢,扯到了释加牟,可是释加牟也是男的吧,你还是做不到的."
我突然感到深深的悲哀:"就像矢野不会喜欢我一样."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鸟越开口说话了:"你怎么不想你自己做观世音呢?或许你根本就不相信观世音吧."
我确实不相信观世音,比起释加牟,她离凡人太远了,而且她是女的.
鸟越突然把手上的火腿三文治都放在我的餐盒里,异常温柔地说:"你这段时间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吧,你瘦好多了,女孩子胖一点反而会显得比较可爱.初恋是会比较执着的,很快你就会适应的了.我要上厕所了,你还跟着来吗?哈哈!"
"可恶的鸟越!"我大骂一句.我的心里竟升起一丝丝的温暖.鸟越忽然望向我后面叫道:"喂,矢野,夏芽她还是很喜欢你呢!"
我吓了一跳,伸手去捂他的嘴,还狠狠地打了他一下.鸟越一边挡一边说:"其实矢野根本没有出现,是你敏感而已.他现在还跟秋尺在饭堂里呢."
"是啊,他应该跟秋尺一起的."
"夏芽,你不快乐."鸟越说着竟然拉起我的手:"好,既然你这么想加入我和矢野,那你就跟我来吧,我告诉你我和矢野两个人的秘密,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我还是跟着他跑了出去.
我们来到了一个住宅小区,那儿有一条小河,河边长满草,风吹过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鸟越颇有神秘感地说:"其实,我和矢野是对劫富济贫的侠盗."
我满脸狐疑地看着他.
鸟越接着说:"不相信吗?等一下我现场表演给你看!"
正在这时候,一辆黑色别克小轿车从大路边开了过来.我万万没有想到鸟越真的跳出路中间,拦下那抬车,并恶狠狠地冲车里的人叫道:"快下车,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我吓坏了,哭着冲了上去并拖住鸟越:"求求你,不要再干傻事了,什么矢野的朋友,我不要做了,求你,快停止吧!"
更让我出乎意料的是车里走出了个瘦瘦的中年男人,竟然真的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叠钱,递给鸟越:"这个月的生活费都在这里了,你妈妈还好吧."
他竟然是鸟越的爸爸!
鸟越接过钱:"她很好,虽然没有预先约定好这场戏,爸爸可是一点都没有默契,不配合呢!"
鸟越的爸爸说:"都是大人了,还玩游戏呢!要用功学习啊,我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那男人上车打着火就开着车走了.
我跟鸟越呆呆地站在河边.
风吹过来了,扬起了鸟越黑黑的头发.鸟越站在我前面,河的那边太阳正无声无息地落下.鸟越说:"父母很早就离婚了,房子和我判给妈妈.虽然是爸爸的不对,可是我对妈妈一点也不同情.那个爱说谎的女人.总是跟不同的人约会,说自己的前夫是有作为的大工程师.我爸爸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公司的小老板而已.还说自己是从某间音乐学校钢琴系毕业的,我至今也没有看过她碰一次琴键!像我这样想是不是很叛逆呢?我是不是一个坏孩子?"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鸟越,我想起了五岁那年发生的那件事:"鸟越,我才是个坏孩子啊.小的时候很喜欢看妈妈化妆,觉得胭脂盒在妈妈的脸上绽放了无比漂亮的色彩.有一天,我趁妈妈不在,偷偷地打开了妈妈梳妆台的抽屉,我把所有的化妆品都翻了出来,胡乱涂在脸上.结果笨手笨脚的把所有瓶子都打翻了.妈妈回来后看见很生气地说:"小孩子怎么可以学大人的东西呢?这是坏孩子才做的事.妈妈现在有事出去,你自己要好好反省.要不然妈妈会很生气.妈妈转身开门出去了,可是再也没有回来说原谅我.妈妈在一个十字路口发生了意外.鸟越,我现在都忘不了自己是个坏孩子呢!"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鸟越回过头来轻轻地抱住我:"所以你那么不可爱,所以你那么执着地喜欢着矢野.你不曾想过要去改变."
夏日的风轻轻地吹过河岸,吹过草尖,吹过我的心田.
往后的日子都在紧张的复习中过去了.我没有再让自己痛苦地思念矢野.那天在河边发生的事还会偶尔蹿上我的心头.只是我和鸟越谁都不再提起.我也没有和鸟越再细细地交谈过.
高考很快过去了,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很意外的我竟和矢野考上了同一个城市的大学.
而且我接到了矢野的电话:"你还好吗?"
"还好,你呢?"
"我也还好,只不过我和秋尺分手了."
"哦?"
"其实鸟越说得对,秋尺并不适合我.你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
我有点愕然.
"你还喜欢我吗?我发现我对你很有感觉,请你和我交往!我是很认真的!"
......
接下来便是和矢野一起看电影......
和矢野一起牵手看日落......
和矢野一起进咖啡屋......
和矢野一起乘电梯......
和矢野一起逛街买东西......
和矢野谈恋爱......
到了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鸟越给我来了电话.
"你终于和矢野在一起了,和矢野谈恋爱,很幸福吧."
"嗯,很幸福!"
"幸福就好!"
"谢谢."
后来鸟越再也没有给我来电话,也没有在我的生活出现过.我渐渐忘记了鸟越的存在,也忘记了在河边两个人说过的话.
第二年秋天,鸟越在骑自行车出游遇上车祸去世了.我和矢野一起出席了葬礼.
在葬礼上,我见到了鸟越的妈妈.她哭得非常伤心.矢野也掉了眼泪,他伏在我肩膀梗咽地说:"多么好的一个人啊!"
从此以后,任性的年代结束了.
直到今天,所有的情感也尘埃落定了.我和矢野一起已经是第七个年头了,矢野坐在我对面,拿着戒指向我求婚.我理所当然地接过戒指.矢野说:"一切都托鸟越的福."我又想起那个戴着眼镜,性格古怪的男生.
"怎么是托鸟越的福呢?"
"以前我不敢跟你说,你知道吗,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是比较喜欢秋尺,可是鸟越却跟我说你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这时我才开始注意你.我渐渐地发现你确实比秋尺适合我.我举棋不定.鸟越那家伙却莫名其妙地发火了,他冲我吼了一句:你有没有想过夏芽的感受,她是那么的用心!连一直很讨厌女生的鸟越都推荐的话,你一定是个好女孩,错不了.分手是秋尺提的,她喜欢新鲜.后来我就去找你了.可是鸟越那家伙不也是很喜欢你么?"
我忽然忍不住地哭,很伤心地哭.我想起了夏天死的蟋蟀这句话.
在那寂寞同盟的岁月,我无法理解你的一切.可是现在我已经能够体会当时你的温柔呵护与体贴照顾.
你宁愿永远寂寞,只是为了我不再寂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