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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小纸片一直和爸爸的宝贝邮票一起，收在带锁的大柜子里。
爸爸妈妈说：“等到灰将来成了大画家，
这张纸可就值钱了——第一次画出的人形啊！”
其实在我心里，这张纸的真正价值在于，
让我知道自己拥有多么深切的爱。
我知道不是每一个小孩子的涂鸦，
都会被父母如此珍而重之地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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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岁的我，画了这幅画送给妈妈，
题名曰：“小大人”——我当时也只会写这么几个字。
妈妈没有批评我弄污了她的备课本，还夸我画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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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岁半的时候，我在浙江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
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跟外婆学写字。
外婆不厌其烦地把我的一篇篇大作寄给爸爸妈妈。
从信纸到内容，充满了让人失笑的时代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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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降生之后我才发现当姐姐并不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
尤其在妹妹比你小五岁半，什么都要粘着你的情况下。
不过教她画画是我喜欢做的，
我认为妹妹四岁时能画出这样的杰作完全是我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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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到外地养病，我和妹妹都跟着去了。
爸爸几乎每天都写信来，
不仅给妈妈，也给我，给还不认识什么字的妹妹。
这开创了我家以画代信的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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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停地画信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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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初中的时候我和家人在两个城市，
那年妹妹五岁，
用她会写的全部文字拼成信寄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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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过生日我总有礼物送，
她忙不迭地写信告诉在外地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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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过生日的时候，她也从不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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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在小学三年级的作文《我最喜欢的人》，
写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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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时代我的画画水平突飞猛进，
主要原因是数理化成绩全线崩溃，
上课时间基本上都是在课本和笔记本上涂涂画画，
还费劲心思为画中人设计服装、发型和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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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老师痛心疾首：“的灰，
你用画这头发丝的工夫多做几道习题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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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
和许多没有受过训练的业余爱好者一样，
我笔下的人物，全都侧头向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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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向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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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同学之间互赠的贺卡都是自己做的。
因为日本漫画流行，
我做的贺卡上统统是花仙子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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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疯狂收集卡通贴纸，
贪婪地照着贴纸画呀画，
因为找不到教人画漫画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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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时代开始憧憬美好爱情，
在作业本上构想自己的白马王子形象，
发誓非这样的男子不嫁。
如今我的夫君，与这幅索骥图没半分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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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妈妈一直很遗憾没机会送我去学美术。
他们买给我一本美国画家写的书《人体素描》。
第一次接触美术专著，高山仰止，目眩神迷……
我画过的所有素描都在学校里一次次的画展上丢得影踪不见，
只剩下这一张模糊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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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里，最喜欢结识美术系的朋友。
看了他们的作品之后我也开始尝试使用色彩，
不过只敢用丙烯颜料画t恤衫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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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夏天，同学们穿着我画的t恤衫招摇过市。
不过她们悻悻地说：
“真没劲，没有人看出来是画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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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年的岁尾，
爸爸妈妈都催我给家里画月历。
他们不爱买月历，就爱用闺女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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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喜欢卡通画，我就画卡通画。
在家人的生日、重要的节日上，仔细地描上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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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发现，原来卡通画并不只是儿童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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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卡通画也是可以画出感情的，
可以快乐，也可以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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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用色铅笔也可以画得非常精致。
这幅画画得很大，
结果扫描的时候只能分成两次扫，
缝处有明显的色差。
现在妹妹说她知道如何避免色差，
但是原画早已赠人，不复有机会重新扫过。
人生之事，每每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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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就要考大学了，我画了卡片寄给她，
题名《等待》：“冬天等待雪白，春天等待花开，
夏天等待你的成功，秋天等待你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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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秋天，妹妹果然来到了我在的城市。
四年的时间，我们几乎每个周末都在一起，
聊天，吃饭，逛街，看电影。
有时候妹妹也偷了我的碳素铅笔去画画。
不过她只画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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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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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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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岁那年我恋爱了，准备结婚。
爸爸妈妈忙不迭地写信来问我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我写信描述了一下，还附了个草图。
爸爸妈妈回信骂我胡写乱画。
毛脚女婿登门拜访之后，
爸爸妈妈写信来，夸我下笔如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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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结婚后每天都在一起，
但是我还是喜欢给夫君写信、画画，
细细题上：“睡在你的怀里，爱在我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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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景不长，
第二年他就赴日留学了，一去至今。
这回轮到他给我写信，有时也画画，不
过他画画的水平实在难以恭维。
我写信问他：“为什么要路边的野花到处采啊？”
他很委屈：“我那是为你种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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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怀孕了。
我决心要快乐地，温柔地，
轻松地把宝宝好好养大。
我很早就开始忙着给宝宝做小衣服，
买奶瓶，搜集童话书：
《夏洛的网》、《小布头奇遇记》、《柳林风声》、《彼得潘》……
并在每一本书背后贴上自己做的藏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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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宝宝进行胎教，
公公婆婆买给我很多古典音乐听。
我听得汗出如浆，痛苦万状，最后决定：
还是改成美术胎教吧。
于是我一有空闲就在挥毫泼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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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说胎教是很有效的，
她说我之所以有点画画的天赋，
就是因为她在怀孕的时候把好几筐鸡蛋都画上脸谱玩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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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妈妈不喜欢我总是画范曾的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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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怀孕的时候画什么，
将来小孩子就容易长成什么样的。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我长得跟京剧脸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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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改画范曾的小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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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的最后一天，
灰宝宝降生了。
从此我最爱写的文字是宝宝轶事，
最爱画的图画是宝宝熟睡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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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一天一天地长大，
每一天都给我新的惊喜。
我记了长长的日记留着，给他，也给自己。
对于一些特别有趣的细节，
有时我也会画成四格漫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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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也是在三岁的时候，画出了第一个人形。
我欣慰地承认，他比我当年画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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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岁的宝宝，画了一幅画送给我，
说是我的像，还穿着大花衣裳。
不过这幅画不是画在纸上，
而是用掉了我的半支资生堂口红画在穿衣镜上。
似乎我是应该批评他的吧，但是我不能。
抱起他，就象抱起儿时的自己，
二十多年的时光，就在这一瞬间悄悄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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