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新话题
打印

低俗小说

20

小俞兴高采烈地让我看她的OICQ。这种新近开始流行的网络聊天服务器大受青睐,一瞬间所有人都在注册使用。小俞的好友名单里不下几十人,一眼看上去密密麻麻,无穷无尽,许多闪烁的头像跳跃不定,此起彼伏。韩洌则有过之无不及。我也注册了一个,好友栏里只有猫和韩洌的名字。

我应景地敷衍着,一边心神不定地注意时间。快9点了,罗彬还没有出现,我有点恼怒地怀疑是否要等下去。

门被人一把推开,“匡”地磕在墙上,罗彬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他神情呆板,目光生硬而尖利,面孔通红肿胀,双眼泛出淡红色,我意识到他是喝多了。他一看到我,就径直走过来,浑身裹挟着酒气,样子令人害怕,我直起腰,抑制住想要倒退几步的念头。

“倒杯水给我。”他经过我身边时小声说。

我停了一会,走进里屋倒水,罗彬仰躺在沙发上,仿佛睡着了。没有开灯,他的脸笼罩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嘴角松弛了,下巴上的裂缝不象白天那么醒目,揶揄的神情也消失不见。我在想是否该叫醒他,他忽然睁开眼睛看着我,呓语一般:“我不想来找你,你知道么,我怕自己会爱上你……我一直在想你,做梦都梦到你……”

“别傻了。”我递过杯子,遏止他的话。

他喝了两口,放松下来,又睡了。

女人的心软弱而虚荣,黑暗中我再看他时不禁起了一种温情。这样的话他一定说了很多次,是酒后真言,还是酒后乱性,只有自己知道。我端详着他,他才24岁,看上去像一个开始发福的中年男人,过度纵欲在形容上留下了痕迹,只有此刻被睡眠抹平了。

提到青春,人们总是联想到年轻、纯洁、热情、梦想,其实它还意味着无所顾忌、冲动、决绝、脆弱和无助。

我悄悄叹了口气,走出去看小俞聊天。没过多久,罗彬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连跌带撞地奔出门,我跟出去,看他弯腰扶墙在角落里吐了,便转回身倒了杯水。他摆摆手不让我靠近,好一阵子才面无血色地回过头:“我带你去吧。”

身高1米62,体重53公斤,左手无名指戴一枚戒指.

TOP


出人意料,一路上他兴致很高,谈笑风声,大概是酒醉之后的亢奋。我受了他的感染,不由的心情畅快。他车开得很快,方向往郊外去。路逐渐颠簸起来,我跨坐在他车后,紧紧抓住背后的金属扶手,尽量和他的身体保持一段距离,有几次我因为惯性猛地撞上他的后背,但他似乎专注于驾驶,完全没有在意。

过去三四条街上了一条林荫道。道旁矗立着水杉,绿森森的高且直,象被劈开似的向两边飞驰,我的头发飞舞起来,扑打在脸上。远处,农田在深色的天幕下向山脚前铺展开去,山风夹带秋野的湿润肆意驰骋,猎猎而过,传来不可捉摸的低语。

林荫道通往城郊的一座古刹。古刹在半山间,山以寺灵,一条石阶蜿蜒而上,直抵声名远播的唐代佛塔,山前是以曲折有致闻名的湖,这个世纪有几位文章大家曾对它描摹。白天这里香客络绎,入夜便杳无人烟。

罗彬在山脚停好车,打开后备箱,拿出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又吐在地上,然后往前走。半路他停下脚,掏出根烟来,用手遮住打火机点着了。他平时不抽烟,眼下是为了去味。
我跟着他走向岸边,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这是湖的尽头,因为湖岸蜿蜒形如小池,一弯碧泓静卧眼前,水平如镜,迎面的佛塔半映其间,塔身被基座的灯照得金碧通透,塔尖高耸直入天幕,墨色穹隆衬托之下,像洗濯过的,澄澈、空明,伸手可及又深不可测。

山中的塔和水中的塔仿佛相隔一个尘世。

在这个地方我生活了二十多年,对被誉为人间仙境的本地名胜已经漠然,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景致。踩着绵软的青草,我往岸边走去,被眼前的幻景吸引,不由自主地坐下来。仰面四顾,头上天高气爽,身下绿草如茵,秋虫不知在哪里低低地啾鸣。四处旷然,天地之间只有一个小小的我。

小时候,偶然抬头看天,原来视线里少了人和物,天是那么高,那么纯粹的蓝,轻轻展开,淹没了眼睛,我像双脚离地飞起来一样想张开手臂,直到脖子酸疼才回过神来。一时间,我恍然又回到童年,但立刻有了稍纵即逝的仓皇。

罗彬在我身边坐下,半晌,他说:“你是第一个跟我来的女孩。”

我没有开口。

“今天我几个战友从外地过来,晚上陪他们吃饭。”

“是么。”

停了一会,他问道:“我一直奇怪,你跟他是怎么到一起的?”

身高1米62,体重53公斤,左手无名指戴一枚戒指.

TOP


虽然猫不在,但我喜欢能和别人谈到他。“大学时我们在一个系。他很简单,也很乐观,和我相反,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在一起。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恋爱,一辈子恋爱一次是幸运的,至少只会被一个人伤害。”

不知为什么,我不想告诉罗彬过多细节,事实上,我对他一直很防备,很少和他谈论我的生活——因为我不想让他真正介入。

“我第一次谈恋爱是在中学,你应该知道——以前这事在我们学校很轰动。她爸爸是个新加坡老板,其实是她先找我的——我一直很有女人缘。她比这边的女孩开放得多,后来我常常去她家。”

我隐约记起曾经耳闻那个新加坡女孩,她似乎是以大胆不羁著称,名声遍布这个老城的各所中学。在学校里,有几类人会成为焦点:天才学生、天生丽质者、言行不羁者、不良分子和行为怪异的另类。毕业以后我才发现很多人都认识我,因为我是最后一种。现在并肩交谈的,是昔日的不良少年和另类少女。

“照你的眼光,她应该很漂亮。”

“她一点也不漂亮,比较胖,皮肤也不好,你知道,东南亚那个地方的女人都——”他做了个手势,“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可能感觉她像个小孩,自己比她懂得多——实际上她比我大。”他声音平稳,用一种陈述的口吻,不加评判,也不带任何色彩。“我们还一起出走过一次,去北京玩了4天,最后钱快用完了才回来。现在想起来都好笑,那时候我们出了火车站,俩个人还手拉手,一蹦一跳地往前走。”他抓起我的手摇晃着比划。

看着他一脸孩子气的认真,我想象他笨拙而兴奋地向一无所知的前途奔去。他也有一个远离现实的,活在过去的世界,岁月过滤了杂质,时间隐去挣扎,记忆保留下最直接的影象和气息,单纯的,不再褪色,只有辛酸还在。

“我曾经想过和她结婚。她父母都对我很好,有一次在她家里我们正在沙发上做,她妈回家看见一句话没说就走了,临走还把门关上。”他轻轻地笑出声,“其实我以前什么都不懂,还是这个女孩教会我怎么做爱。真的,虽然后来有过那么多女人,我还是记得她,毕竟她是第一个。”

他停顿了一下,“高二寒假她跟父母回新加坡,她想带我一起走,我家里没有同意。那段时间我很失意,从那以后我对感情就不大认真了。”

“每个人都有一些伤感故事,这不是荒唐的理由。”

身高1米62,体重53公斤,左手无名指戴一枚戒指.

TOP


“不完全是我的问题,跟我在一块的女人很多都有丈夫和男朋友,你信不信——还有结婚前一夜跟我睡觉的。不管什么学历、职位、年龄,不论哪种女人都可能出轨。真的,现在我很害怕结婚。虽然我是不好,但不代表我愿意找个会出去偷情的女人做老婆,与其那样,还不如现在HAPPY。”

“你是和你那些女人待久了,对忠实失去信心了。”

“是啊。”他老实地承认。

命运施展淫威时总是青睐弱者,十五、六岁上罗彬已经有了性的实践和认识——那是一种怎样幼稚、偏颇的认识。一个人成熟以后方能领会的美妙激情,他过早地体验了,这从开始就预示了他不平凡的将来,越往后,加速度越大,他离原来的路越远,如今更远得回不来了。

我理解,不寻常的经历使罗彬有了不寻常的经验,别人抱以美好愿望的东西,他却心怀疑惧。那些美丽的外表下到底包藏多少不贞,这念头让他不寒而栗,也许有一天他真正爱着的女人背地里也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实下意识提醒他:谁也不可信任,唯有现在——现在的HAPPY最可靠。

“其实,结婚也没什么用。有人说:结婚是因为相互不信任,你怎么想?”他问。

“结婚是因为相互信任,相信对方值得相信,所以甘愿约束自己。”

“我记得你说过,你对你老公也不完全相信,假如有一天他背叛你,你怎么办?”

如果有一天他背叛你,你会怎么做?

我不会原谅他,但我会留在他身边。

“我会留在他身边,也会原谅他。”

“为什么?”他很诧异。

“他并非绝对忠贞不渝,也未必轻易见异思迁。女人应该了解男人的天性。”

“我真有点嫉妒你老公了——不是为他得到你,”他停顿一下,“是为他遇到你。你这样的女孩现在不多,可惜没让我碰上。”他接着说:“如果是我先遇到你,你猜会怎么样。”

我禁不住在心里讪笑:凭他现在的德行与好女人是无缘了,就算碰上,他也只会作践。

“好不容易有了花生米,却没了牙。”

他没吭声,没有明白,显然不知道这话的出处,也许连意思都不懂——但是他不说,只用沉默回避。我知道他是害怕露怯,我也会这样。不知为什么,我不能好好跟他说话,总是忍不住要嘲讽,可我并不想讥笑他的无知——这就像在讥笑自己,另一个自己——如同我对他怜惜,就像怜惜自己。

他和我是一种人,紧紧收拢着内心,外表无懈可击,一面渴望有人能了解,一面精明地存有戒心。也许他比我诚恳——把我看作朋友,我却只想做自私的旁观者,对自己的一切缄口不言,听他诉说,或鄙夷,或怜悯。

这是十月的夜,乡野的寒气驱散了之前因为兴奋带来的热度,让人渐渐难以抵御。“走吧,再坐要受凉了。”我站起来掸着衣服,罗彬跟着起身,毫无预兆,他突然伸出手臂揽过来。

身高1米62,体重53公斤,左手无名指戴一枚戒指.

TOP


我心里猛地惊跳了一下,立刻镇定下来,“我看你是喝多了”。

他掐住我的胳膊,执拗地不放,威胁般凑近我低声说:“我没有。”浓重的酒精味混合着香水味直冲过来。比较力量时,女人就是弱者,此刻以卵击石只会火上浇油。

“你不适合用香水,还是改了这习惯的好。”

他一楞,臂上不觉卸了力量,只需轻轻一挣,我就自由了。

忽然,他柔声说道:“我只想抱你一下。”

他的声音像耳边的一声叹息,在黑夜里有黑夜的质地。

我向来疑虑,现在却少有地确信,自己很安全。每个人一生当中,总有某些时刻情感比理智更加强壮,如果一个拥抱可以带来安慰,有谁会吝惜呢。我沉默了。

他试探着重新抱住我,这一次,拥抱是轻柔的,然后,仿佛踏实下来,他像孩子似地埋下脸靠在我肩上,开始喃喃自语。有时像在和什么人争辩,有时又像对自己热切地坦白,似乎因为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他说得冗长而陶醉。我感到他嘴里吹出的热气,闻到他身上那种肉质香水的气息,他说的话我只听到只言片语。

刚才是什么触动了我,异样的温存么,孩子般的委屈么——我竭力思索着,但被刺鼻的香水味扰乱了,这味道和上次一样,很肉感,与他相得益彰。我冷冷地想:那些女人不知怎么受得了,不过,也许她们喜欢得很。

他的拥抱并不胶着,也并不安慰,我的视线只能看到他的前胸。我喜欢猫的怀抱,猫会突然紧紧抱住我,我就不能呼吸了,还有他身体的味道,那么熟悉。我打了个寒噤,冰冷的感觉长出触角迅速爬满全身。我竟然和另一个男人如此亲近。我不由自主地簌簌发抖。

“你在发抖。”
“是。”
“怎么了。”
“别的男人让我紧张。”
“看着我。”

我感觉他在黑暗里盯着我的脸,我不涉险。

“你真聪明。”他笑起来,放开我,“别的女孩都会抬头——我想你知道结果。”
“我知道。”
“有时候你太冷静了,我不喜欢你这样。”

不,不是所有时刻我都能保持冷静,也不是所有时刻都那么拘谨。至少,在今夜。


身高1米62,体重53公斤,左手无名指戴一枚戒指.

TOP

引用(摆渡苹果 @ 2006-07-04 09:26:54)
但文的光彩,掩饰不住的

唉,我宁愿以自己打破她梦想,不愿她在别处受伤害....恩
[right][snapback]410306[/snapback][/right]



苹果在沙堆里找金子呢。

她的梦,只怕只有自己打破。

身高1米62,体重53公斤,左手无名指戴一枚戒指.

TOP

21

我停下笔,一阵无声的挫折感袭来。“啻”怎么写?离了键盘,我还不如一个高中生。叹了口气,我懒洋洋地打开电脑。学会一样新知识,人们就丢开了基础;发明一桩新工具,就抛弃了老方法;看到新面孔,就忘了旧爱人。也许被弃之不顾的才最可靠,可惜最可靠的常常最普通,叫人忽视。

新楼盘5层沿街商业楼明天封顶,按照常规总得炒作一番,稿子上午要发到报社,下午还要去现场挂布幅。销售部早在几个月前就启动了,有几户位置好的商铺还被不通声气,各自为营的销售员一女多嫁,闹出纠纷。其实销售许可证至今没有拿到,不过看老板气定神闲,谁管那么多。

我试图为这篇必定受到冷遇的文字增添些生气,同时对这种想法生自己的气。二类新闻报社每个字收一块钱,做这种表面文章主要为了满足老板的好大喜功,即便有人看,也只掸一眼标题罢了。眼下我手里的工作是自欺欺人,而我还想着怎样让它尽善尽美。

我起来倒水,脑子里考虑怎么给它一个有力的结尾,直到开水漫出来烫了手,我想先搁下杯子再关饮水器,结果水全溅到腿上。挫折感马上回来了。该死的!我想一把把杯子摔到大玻璃上——但只是赶紧找地方把它放下,用凉水冲手指。

很小的时候,每当我做一件简单的事却屡屡失败,比如把一块积木放在最上面却总是掉下来,我就会气急败坏地把所有搭好的积木都推倒,现在我也有这种冲动。我坐回去,盯着电脑屏幕。近来我变得容易动怒,容易沮丧,觉得自己不管做什么都注定是失败者。

那晚回到家,我躺在床上反复回味每句话和每个细节,像任何一个沉浸在征服的胜利中的女人。我知道,罗彬的话不是醉鬼的醉话,就是男人的谎言——并非我高尚到可以克服虚荣,而是没有把握相信他。事实上我为此感到愉快,甚至兴奋,但我一想到自己的表现,想到那一刹那的软弱,思想就像被烈焰燎疼似的猛缩回头,或者像被人窥见私处一般窘迫。于是我又由衷地希望他是真醉了,最好醉到什么都不记得。

对待异性,男人可以任意妄为,女人却要如履薄冰。软弱是女人天性中可怜的缺陷,如果一味让它占了上风,就会将自己拖入不堪的境地。如果对一个游戏对象认了真,我就真可笑了,而且违背了自己的初衷。在各种念头中,有一次眼前浮起了猫温暖的微笑,我稍稍安了心,同时打定主意明天照常对待罗彬,不叫他心存妄想。

第二天晚上罗彬推门进来,四下与熟人招呼,惟独不看我一眼。平时他一到,总要故意引起我的注意。我本来很想乘照面时向他大方地微笑,让他知道一切照常,没有丝毫改变,计划虽好却落了空。后来我刚坐下核对欠帐,范荣就开始支使我端茶倒水,顺便发表一番诋毁女性的牢骚,惹来众人大笑,罗彬却一反常态,似乎失去了戏谑的兴致,一声不吭。在他出现之前我还心安理得,之后却被他弄得心神不宁。

他的举止令人琢磨不透。难道他真的全不记得,还是他后悔对我说了那些话——我想不出他这样一个人还有什么顾虑?开始我觉得别扭,不料以后几天里他一直明显地回避我,那幅表情仿佛举止放肆的不是他,而是我,应该疏远对方的不是我,而是他。没有什么比一个你轻视的人收回对你的爱慕更令人恼怒的,我感到自己像被耍弄了,又为自己那么在意他的举动而越发恼怒。我原来要把“若无其事”做给他看,这下却要做给所有人。我不能被人看出破绽——好比不能把杯子砸上大玻璃。

接下来,他有一天带着“艳丽”出现在店里,另一天刚坐下不久接了一个女孩的电话就走了,这一周他干脆不来了,连范荣也在纳闷他在忙些什么。一方面,我有种眼不见为净的安慰,另一方面,我控制不住地想到他。这种情形令人不快地扰乱了我的生活,使得我做每一件事都被这心绪烦扰着。开始的那些骄傲现在都变成可笑,变成深深的羞耻。有时我不免想,说不定他当真爱上了我,他这么自大,想必后悔酒后失言表白,但和往常一样我没有足够的自信来肯定,只能当做一种美妙的可能,仅此而已。多数时候我依然感到自己是个失败者。

在想象中我一直希望自己冷静而智慧,像从前一样对追求者的种种把戏不屑一顾,不给对方也不给自己半点余地,但是现在全乱了套。我原打算和罗彬建立一种轻松无害的关系,想不到自己竟为了这么一个男人变得心烦意乱,暴躁易怒。

现在的我比刚刚认识罗彬时又大大地进了一步,他推心置腹的态度一点点消减了我的戒心,他恰到好处又略带狎昵的恭维使我很受用,我已经逐渐依赖有这样一个男人填补我缺少寄托的空虚。我不想就这么失去一个快乐的来源,一位野性十足的爱慕者,一段值得夸耀的艳遇,一种系着安全带的危险游戏。

这期间我很少把心思转到猫身上,伸手推开店门之后,我常常在寻找另一张面孔。猫不知道他原先的属地在渐渐萎缩,他像是我和过去生活的一点关联,只在意识的背景中显现,有时我惊觉很久不关心他了。

我对着杯子发怔,透过它看放大变形的东西。有人经过大玻璃,我拿起手边一份资料专心阅读。老板娘拎着包走过去。她穿了一身灰色的套装,美容过度的脸始终红灿灿的。

单纯看相貌老板娘长得不错,杏仁脸,直鼻梁,薄嘴唇,黑黑的眼珠。只是纹过的眉毛和眼线,发红的浅黑皮肤,盘起来的焦黄头发使她终究脱不掉那层土气。尤其是她走路的神情——挺胸抬头,垂眼抿嘴,不时抬起眼皮瞄一眼,似笑非笑,想摆出身份却又底气不足,越怕被人看穿偏偏越容易被看穿。今天她又来查岗,顺便震慑那些心怀鬼胎的人。

老板娘没有工作,家里用了钟点工,连职业家庭妇女的位置都被剥夺了,除了一些阔太太打发时间的活动外无所事事。老板一度给她在外面找了份工作,想让她少无事生非,但她做了几个月就回到老路上来。她和老板有一儿一女。女儿职业中专毕业后,在一家幼儿园当老师,乡下人对女孩不大看中,没有把家业传给她的心。儿子今年也有十六七岁了,长相结合了父母的优点,不过很不争气,成天逃课谈恋爱出入舞厅游戏厅。她无力管教儿女,无权约束丈夫,也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可怜的女人,传说她为了报复老板的风流,加上寂寞,一度和一个男人有过一段,也许自己也曾经不忠的经历促使她更疑心老板。在自责和怨恨的双重折磨中生活,严防死守的紧张和患得患失的恐惧让她琐碎、多疑、神经质,完全变成了一个弃妇,连第一次见面的人都能敏感地了解。有些人出现仿佛能带来阳光和新鲜空气,她一出现那些就都消散了。

世事多与愿违,求不得的苦是太想求得,老板娘想牢牢抓住的人对她退避三舍,待她还不如待女员工。老板单独和女下属谈工作时,常常突然冒出一句:“她最近没打电话给你吧,不要睬她。”我被问过两三次。问话者并不要答案,说时满脸厌恶,似乎联想起那张看了二十年的脸,这常常是在她来过公司或某一天在家大发作后。即使明知隐情,谁会去告诉老板娘呢,手上捧的又不是她给的饭碗。

归根结底,老板娘捧的也是老板的饭碗。几个月前她有一回闹到提出离婚的地步,不料老板一口应允,同时允诺给她一百万和一套房子,她要住现在的家也由她,平时要买什么只管拿钱去花。那段时间,老板待她非常好,温存体贴,嘘寒问暖,每天回家吃饭,倒象有心改变,协议离婚手续却在有条不紊地办理。到签字前夕,她终于反悔了,一场闹剧偃旗息鼓。这件事是陆续拼凑起来的,老板娘给人打电话的爱好暴露了不少细节,后来一个来买房的法院法官在销售部抖出不少内情。结发妻子是最可靠的,老板不会不知道,对方不是真心要离他也清楚得很,所以耍了手段哄她回心转意。再说,一百万值什么,你们老板至少有几千万,他说。老板娘的伤心事,老板的得意之举,只是别人嘴里的逸闻。

一百万值什么?不考虑通货膨胀的话可能我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但它对一个处处依靠男人既企求他的能力又企求他的感情的女人,就像把藤缠蔓生的大树换成细竹竿。他是不会抛弃她的,假如她安心当他的管家、孩子的妈不是皆大欢喜么,她不甘心,然而她注定跟在男人的背后,而且越来越跟不上他的步伐。且不说她,女性总是某种程度地依赖着男性,经济、地位、情感、精神、心理,一个或者几个。

我承认,女人多数没什么见地,她们过于感性,过分细腻,常常流于琐碎和狭隘,纵有慧心使的也是小处的智慧,细节上的精明。她们没有男性广阔的视野,宏观的思维方式,讲求实际的心和煤气炉般适宜调节的情感。清楚地认识到这些,我不禁感到沮丧。

男性兼有兽性与智慧,他们更有力量,更有雄心,更有头脑。而女人是身心上先天的弱者,柔弱使之可爱,也使之可怜,最可悲哀的是她们必须像个女人,必须设法成为男人标尺中的女人,成为社会标尺中的女人,成为自己心理标尺中的女人——温柔善感,洁身自好。真的必须如此么?

我几乎忿忿地转向电脑,为稿子添上一个临时想到的结尾,跟着不假思索地拿起电话拨了罗彬的手机,但立刻就挂断了。定了定神,我又拨了一遍号码,小心地搁在耳旁,响了几声后,他接了,“喂。”

挨着话筒的太阳穴突地一紧,我突然后悔了。“是我。”
“找我什么事?”
“问你什么时候还钱。”
“最近手头有点紧。”
“这是不还的理由?”
“你听说过我借钱不还吗?”
“好,我等着。”
“这样吧,周五上午,你来我家拿。”
“我——去拿?”

“算我请你帮忙,最近我打算跟朋友开个公司,周五调休,约好在家谈事情——这事忙了好多天了,你看我都没怎么去你店里。”
我迟疑了一下:“好吧。”
“知道我在干什么,我正在看《男性欺骗女性的二十招》,要不要读给你听……”他兴致勃勃。
“不必。你也不必看,你自己就能写。”
“那也骗不了你。”
“是。好了我正忙着,再会。”

我赶在他前面搁下电话,神经还因为刚才高度紧张而不能完全放松。他的态度听不出有什么异样,好象昨天还跟我照过面。装佯的话也太高明了,难道是我多心。

虽然将信将疑,多日的郁积却拨云见日般逐渐消散了。


身高1米62,体重53公斤,左手无名指戴一枚戒指.

TOP

引用(摆渡苹果 @ 2006-07-05 09:35:37)
呵呵,看完了看完了。

“结婚是因为相互信任,相信对方值得相信,所以甘愿约束自己。”
但愿我能真正相信,呵呵:)
[right][snapback]411473[/snapback][/right]



全在自己 smile.gif
身高1米62,体重53公斤,左手无名指戴一枚戒指.

TOP

22

隔着大玻璃,厉萍和肖晴一边往前走一边小声交谈,前者一付不敢相信的惊奇表情,后者似乎刚下了断语,神气地撇着嘴。不知她们又在算计什么,算计谁,看这两人消失在视野里,我不由感到一丝忧心。

渐渐熟悉之后,人们从厉萍嘴里得知了她的家庭情况:一个女儿上四年级,丈夫是保险公司的部门经理,去年被派驻外地分公司,为期两年,他每到周末就回来团聚,一家三口亲亲热热的形象。包雯打听到,她丈夫在那边租了一套100多平方的房子,还高档装潢了一番,一个月难得回家一次。

来了不久,厉萍就和肖晴打得火热。她们的友谊发展迅速。肖晴仍旧硬比花岗岩,厉萍则对谁都亲密无间,整天笑盈盈的,叫人看了心里发毛。两人之中,肖晴是老实的那个,她尖刻蛮横,但绝不虚伪。人人都能看出厉萍和肖晴结交是有企图的,少不得是“强强联手”。公司多了这对奇特的组合,大家越发觉得她们相好真是相宜。

除了老板肖晴从没对谁那么上过心,她难得交到一个知心的朋友,十分珍惜,出去吃早饭总给对方带包子。像一切感情偏执的人,她有强烈而泾渭分明的爱与恨,依靠这股热诚持续着女人之间少有的热烈友谊。不光如此,她觉得自己比对方资格老,又持宠,很想显示自己的本事,于是处处照顾朋友,维护朋友,殊不知这位朋友最擅长的就是照顾自己。

电话铃响,我懒散地接起来,未待说话,听筒里幽幽地传来:“喂——是我。”

“噢老板娘听出来了今天怎么有空来电话。”我伪装甜蜜的声调,一口气几乎憋住。

“我不打电话,你们又不会给我打。”

谁会给她打电话呢,但她次次都这么开场。

“也不是……主要最近太忙了。”

“是呔,大家都忙。”她停了一下,叹了口气“唉——。”这口气叹得我心里发毛,讪讪地开不了口,她接着说,“你们都忙,我也不好老打电话烦人。其实公司有什么事,来了什么人,他跟什么人,到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我都晓得。”她这样说的时候,似乎在神经质地抽动面庞。

“不会吧……不过我也不清楚。”

“我知道,你们晓得也不告诉我。说实话,我也不要晓得,他在外面做过什么我一试就试出来了,这个容易得很,唉——我现在是不管了。”

试?莫非她是指试验枕边人的疲软程度?我惊诧地不敢作声,不是对她的方法,是对她的话。

办公室新来的小王在大玻璃外探了一下头,然后转动门把走进来:“邵总刚才来电话,叫你过10分钟下楼跟他去看什么地。”

“知道了,去看新地块,我马上就来。”我大声说到,转回去对着听筒,“老板娘,不好意思,我马上要出去。”

“你快去忙吧,我也不打搅你了。”意犹未尽的落寞。

“老板娘太客气了,下次有空再聊。”我小心地搁好听筒,长出一口气。

小王一直没走,她笑着东张西望,神色有些踌躇。

这次招聘后来的新人里,只有小王一个应届学生,她分到办公室,份内的事情不外接电话打文件等等,跟着赵燕,倒受不着什么气。她长了一张讨喜的圆脸和一双大大的圆眼睛,眉毛很浓,皮肤白里透红,个子虽然高,人还怯嫩,手脚常常不知往哪里摆。招聘时我对她颇有好感,得空闲聊过几回。

“有事么?”

“唔,昨天下午,”她吞吞吐吐,“我一个人在办公室……老板过来……他问我有没有谈恋爱。”

“你怎么说的。”

“我说还没有呢。他说,要我把心先放在工作上,太早谈恋爱不好,他自己就是的。正好有人来办事,他手机又响了,后来就走了。面试时他就问过我一次,我觉得……他说话的样子有点不对劲。”

“以后不管他说什么你都装傻,另外,尽量不要跟他单独在一起。他么——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我都有点怕了。”

“别怕,他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以后有事告诉我,或者跟赵燕说。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走了。”

她信服地点头答应,转身回去,还带上门。收拾好包,我对着镜子补了点口红,出走廊等电梯,迎面碰见姚建国急匆匆地出电梯。

“这么漂亮到哪去!现在都不到我办公室玩了。”他油嘴打花。

“怕你不欢迎。”

自从赵燕告诉我他和张琦的事,我再看他便不同往日,眼前老出现他们在一起的种种形容。一个红颜知己,一段风流轶事,虽非有情有意可歌可泣却是男人的本色,他倒比过去多了些血肉,不单是托天的醉鬼。

出了大楼,我在街前等着。黑色丰田拐过来,停稳,黑色的车窗滑下来,老板瘦长的脸出现在里面,他洋洋自得地咧开嘴,露出一排牙齿。

老板个头偏高,骨骼粗大,不像一般暴发户那么大腹便便,他前额的头发吹成凉棚式样,和费翔在春晚露面时的发型相仿。平时他喜欢穿双排扣西装,冬天穿银狐毛领子的皮风衣,套在那付大骨架外面,心理上自觉很气派。他有一张富于表情的长脸和一付深深的笑纹,时嗔时喜,转换自如,还有一对闪闪发亮的黑眼珠,常常直直地盯住别人,透过这两扇心灵的窗户,可以瞅见主人活动的七情六欲,但猜不出他下一步的动作。

打开车门,我小心地坐进去。坐老板的车是最苦恼的一桩事,你只能坐在副驾驶席上,因为你不能坐在后座上把老板当成司机。在这种情况下,副驾驶席不仅具备了行使中的危险,还有其他风险:一个半密闭全隔音的狭小空间对一个身为下属的女性意味着什么呢。

“拙(昨)天让你馊(受)累了。”他心情很愉悦,用带乡音的普通话说。

“应该的。”

昨天在本地的重点中学举行了他捐助贫困生的仪式,各媒体均到场报道,我跟他一同前往,听他在台上读我写的稿子。总得来说,老板称得上乐善好施,一来有发达后积德的心理,二来也有生意人的算盘。明年儿子就要上高中了,这位接班人玩上很精通,学习却一塌糊涂,进普通高中都成问题。他反观自己,感到文化知识的重要性,想让儿子上重点学校接受熏陶,不至在差校和差生同流合污。

为了保证牌子和质量,重点中学光靠钱是进不去的,或者说要看你怎么花,花多少。学校意思想要老板立个奖学金之类,也不要多,一次性给十万,儿子的入学自然迎刃而解,数目是有点大,老板目前只同意捐助部分贫困生,他和我商议时不避讳自己的想法——他是这么想的:话也不说死,钱也不多花,对方反而有盼头,事情反而好办。一个学生一千,学校列了十个,老板提出减两个,他喜欢八。

“我们握个手吧。”他说。

“不用了。”我堆起笑容。

“来,握一下。”

我伸过手去,抽回来时庆幸他没有为难。他张口想要说什么,忽然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于是腾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捂住嘴。咳了一阵,他清清嗓子说:“你会看手相吧,给我看一下。”

“我上次跟他们看着玩的。”

“你也给我看了玩。”他用左手开车,摊开右手掌伸到我眼前。

“手相不宜多看,会不准。”我差点被话哽住,勉强地说。

“你就是不想给我看——来,看了玩。” 他一直举着右手,现在顺势搁在我的大腿上。我连忙把他的手捧起来,小心托着。

“邵总,你的事业线很好,”他根本没有事业线,而且上个月在他办公室里,有过一模一样的对话。“——换过不少工作,但一次比一次成功。生命线旁边有一条保护线,逢凶化吉。命运线前浅后深,小时候家境一般,主要靠后天努力。”上次我都说了些什么大脑一片空白,此刻我像个蹩脚的江湖术士拼命搜肠刮肚。“健康线——唔,胃可能不太好。”

“嗯,人到了40岁身体就不行了,我最近老咳嗽。”

“最近天气变化,可能受凉了。”

“爱情线呢?”他答非所问。

“爱情,比较——稳定。”

“是吗?——我说不对,你没好好看。”前面要拐弯,他把手放回方向盘,我悄悄抒了一口气。

他换了话题:“每次公司聚会一到跳舞你人就不在了。”

“我不太会跳。”

“你是怕男朋友吃醋。”他的声音又软又黏,像溶化的奶糖,“其实你可以同时爱一个小的,再爱一个老的。”

“邵总,下次聚会我保证不早走,到时候,我请你跳舞。”

“好!一言为定,我们来拉个勾。”


身高1米62,体重53公斤,左手无名指戴一枚戒指.

TOP

引用(岩怡 @ 2006-07-08 18:48:49)
看完了。人真复杂。
[right][snapback]413789[/snapback][/right]



所以丰富多彩 laugh.gif
身高1米62,体重53公斤,左手无名指戴一枚戒指.

TOP

引用(摆渡苹果 @ 2006-07-10 14:10:29)
这个色老头~劈了他~
[right][snapback]414366[/snapback][/right]



留着以后劈 secrectly.gif
身高1米62,体重53公斤,左手无名指戴一枚戒指.

TOP

引用(摆渡苹果 @ 2006-07-11 16:19:32)
更过分呢?看我不劈了他当柴火 mad.gif
[right][snapback]415472[/snapback][/right]



呵呵,也许不劳苹果动手 laugh.gif
身高1米62,体重53公斤,左手无名指戴一枚戒指.

TOP

引用(摆渡苹果 @ 2006-07-12 14:33:58)
引用(岩怡 @ 2006-07-12 14:13:36)
引用(摆渡苹果 @ 2006-07-12 13:32:55)
没发,我在整理之前的,并统一排版,
可以方便阅读,你要不要?
[right][snapback]415934[/snapback][/right]

 要,要,要。 wub.gif
[right][snapback]415955[/snapback][/right]



小丫头,前一分钟我才整理完毕,呵呵
你有MSN吧?我传你。
ferryapple@126.com
[right][snapback]415966[/snapback][/right]



经过我同意了么 cry.gif
身高1米62,体重53公斤,左手无名指戴一枚戒指.

TOP


最近相当忙,而且心累,咨询中心刚刚起步,同时在三个网站连载让我应接不暇。

因为三个网站中,阳光的阅读量最低,决定暂停在本站的连载,集中精力。

在读的各位可以到天涯虚拟社区舞文弄墨版继续跟读,

天涯《低俗小说》链接:http://www14.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culture/1/171277.shtml

根据本站连载进度,下一章是本文唯一一场床戏,在天涯从小说链接分页第8页开始看,

第8页链接(如打不开请回上一个地址):
http://www14.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1/197562.shtml

天涯跟帖较多,我在正文前均注明【正文】字样,以便读者查找。


身高1米62,体重53公斤,左手无名指戴一枚戒指.

TOP

引用(摆渡苹果 @ 2006-07-12 16:45:27)
引用(美狄亚 @ 2006-07-12 16:26:54)
经过我同意了么 cry.gif
[right][snapback]416038[/snapback][/right]


都是你已经发过的呀
我只是WORD整理了一下
huh.gif 不同意???
那不发了 slipaway.gif
[right][snapback]416052[/snapback][/right]



呵呵,苹果别当真,我说说而已。

非常感谢苹果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有你,是我的荣幸。
身高1米62,体重53公斤,左手无名指戴一枚戒指.

TOP

发新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