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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凌乱的脚步,韩洌背着包冲进来,倒了杯水仰头灌下去,接着把整个人横掼在沙发上。前两天他来过一次,兴冲冲地告诉我马上要去车站接情鉴,他现在的样子和当时差不多,不过激动不安换成了心满意足。
“老姐,情鉴回上海了。你弟弟爱上她了。”
“现在她成了你的女神,需要你供奉肉体和灵魂。”
“我说真的,我爱上她了。她那天晚上要洗澡,我知道宾馆里全是那种烂肥皂,特地先买好夏士莲,她感动死了。”
“——所以以身相许了。我看,你是怕劣质肥皂的气味扫了兴,坏了好事。”
“老姐,你最能看透我,”他又惊又笑,“我就是这么想的。你怎么这么肯定我跟她做过?”
“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
“KAO,我那班朋友跟我打赌,说我这次一定要破身。”
我发现,如果对男人坦率直接,他们便对你推心置腹——至少不再把你当作游戏对象,这样省却许多周折,更减少了不必要的麻烦。
“洌洌,你们这么大的,是不是觉得“处子之身”很丢人?”
“那当然。难道——姐夫还……”夸张的惊讶,“我说嘛……一看你就是黄脸婆。哈哈,开玩笑的,老姐是外表成熟内心纯洁。”
我纯洁么?如果纯洁等于无暇,我不纯洁。我只是个纯粹的女人,有这个性别所有的长处和弱点。
“我们学校现在流行把女人分三类:纯情、烂货、还有纯情烂货——长得那个纯情,其实那个贱啊——.”我听着他的话,心想现在这些时髦言论象石头一样让人吃不消,一眨眼我已经是格格不入的怪物。
“你们姐弟谈心?”罗彬带着一个女孩走进来,狡狯地轮流打量我们。
只看了一眼,我不由赞叹造化神奇。面前的女子年纪与韩洌相仿,她长得纤巧柔弱,肤若凝脂,五官十分精致,尤其一对清澈无邪的眸子,常人断不敢用的“纯洁”二字要给了她,至少在外表上是成立的。她安静地站在罗彬身边,表情矜持,看上去简直是小红帽与大灰狼,让人既疑惑又惋惜。
罗彬和韩洌闲聊了几句,转身出去加入游戏对仗,女孩偎依一旁,情状很亲昵。他俯耳说了什么,她听了浅浅一笑。
“这女孩怎么样,够纯吧。”韩洌评价道。
“他换了女朋友?”
“不是——她是罗彬的老情人,好像是同学。罗彬的马子长得都不错。这女孩很有名——你不知道么——她很随便。听说她准备下个月去深圳发展,我看她傍个大款算了。对了,她就是纯情烂货。”
我注视着他们的背影。这样一张天真美丽的面孔——韩洌在说什么,我一时忘了听,只觉得讶异。她抬头看他,脸上多了一股妖冶的神气——也许,是我给她添上的。
我们总是给自己见到的东西加上一些想象,一厢情愿地认定,如果它被打破,头脑也不吸取教训,又开始臆造和轻信另一个真实。
人是唯心的动物,对万物的认识完全来自自身的感知,所谈论的“客观”是大脑对客观事物的某种反映。当人们说,要尊重事实客观看待问题,参照的仅是他们一心以为的真实,这与真实的真实究竟有多少谬差,不得而知。
真实存在么,也许我不存在,一切不存在。
不必说那股妖冶。
韩洌还在说:“……他对女人很有一套。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鸟,不过我就服他这一点。”在这一点上,韩洌是很佩服罗彬,罗彬也为能拥有一个年轻的崇拜者并对他有所影响而着迷,正如男性之间的某种友谊,既相互交好又相互轻视。
“你也不错,他在现实里囤积垃圾,好歹你网上有一大堆女人。”
“哭着喊着要和你老弟有一腿。”他得意地接腔,不理会我的弦外之音。
“奈何你执意为情鉴守身如玉。”
“我对情鉴是认真的,告诉你,以前还没有女人让我动过心,这是我的初恋。”他正色道,既而痴笑,“不跟你聊了,我要回去睡觉,从前天晚上起我做了七次。”
他跟来时一样,一阵风似地走了,脚步轻快得像他的心情。我拿起书,盯住上面的字看了一会,但不知道它们的意思,又放下了。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喜欢过一个男孩。
(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