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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造化弄人的惊世之恋:《情断西藏》

(3)


小鸥只有三天的假期,我们必须在十九日晚上回到拉萨市区,所以大家在天黑前急匆匆地开始往回赶。


启程回拉萨时天色已晚,一群老外骑着摩托车正往羊卓雍错行进,擦肩而过时勇胜和海

涛向他们挥手:扎西德勒。我们也跟着在车里挥手,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夜色越来越暗,时间已是晚上九点。勇胜打开汽车里的音乐与海涛聊天,说我们距离拉萨还有很远的路程,回到拉萨时想必已是子夜时分。


天气突然降温了,我们各自找出外套穿了一层又一层却还是冷得哆嗦成一团。


“西藏这是什么鬼天气嘛,白天热得要死,晚上冷得要命。”我萎缩在吉普车的后座忍不住抱怨这鬼气候。


坐在我旁边的散兵从背包中拿出一件大大的棉外套帮我披在身上:“多穿点,我这件外套还是比较保暖的。”


正说话间,小鸥突然大叫停车,说路边骑车的一个男孩子很象她一个朋友。我们把车停在路边,不一会儿看见一个衣着单薄的年轻男孩骑着脚踏车从后面赶上来,寒风中他被冻得瑟瑟发抖。


“小墟!!”小鸥叫着他的名字走下车去,看样子两个遇见老朋友的人都很高兴。


“我们可不可以挤一下带他一起走?”距拉萨的路程还有几百里,天色已晚,小鸥不忍心见他的朋友在寒风中继续赶路,转回头问我们可不可以让小墟搭车一起走。


“没问题,让他上车吧。”车内的人马上表示欢迎,在这个自然决定一切的地方,人与人没有了距离。


小墟被这样寒冷的天气冻坏了,上车后身体依旧在不停地发抖,我们找出一件厚一点的外套帮他披上后,脸上才渐有些暖色。


直觉告诉我小墟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所以我不住地问他问题。


“小墟,你这是从哪里来?”


“从羊卓雍错回来,这段路程已经走了六天了。”小墟笑笑回答。


“你经常骑自行车这样旅行?”


“是呀,骑车走过很多城市了。”


小鸥告诉我们,小墟是一个人从川藏线一路徒步走过来的,刚进藏时在新闻媒体中有过不小的轰动,当时小鸥也赶去采访,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他们却成了好朋友。


知道了小墟是广东韶关人,我忍不住跟他讲起广东话,小墟听说我来自深圳也很高兴,他已经快一年没回过广东了。与小墟闲聊了一阵后,我被他的执着感动了,想不到在我们享受都市的安逸生活时,还有这样的勇者特立独行地生活着。


回到拉萨市的时间已是子夜两点。送走了小墟和小鸥,我跟散兵和海涛又找了一间带浴室的宾馆想美美的睡上一觉。西藏的条件很艰苦,只有在拉萨洗澡还方便些。所以无论如何回到拉萨一定要先冲个凉再说。


我走进房间,翻出一堆这几天的脏衣服然后去敲海涛和散兵的门:“我要洗衣服了,你们有没有脏衣服需要帮忙。


(4)


散兵一直站在我身后看我洗衣服。我让他回去休息,他固执地摇头。


“要我帮忙吗?”他终于说话了。


“洗衣服本是女孩子做的事,你去休息。”我不给他接近盆里的脏衣服的机会。


“我觉得你是个优点很多的女孩子。”散兵没有动依旧站在旁边和我聊天。


“你也不错啊,细心又信守承诺,我喜欢守信的人。”我将洗好的衣服递给散兵,他用力的将湿衣服里的水分拧干。


“做我女朋友吧。”散兵突然冒出一句。


我是头脑开始飞速的旋转,知道他炽热的目光就停留在我的头顶,我低下头自言自语:“我们在西藏相逢,也会在西藏分手,这个旅程结束后又会回到各自生活的城市开始奔波,我都不知道你还会不会记得我。”


“我知道,所以我想让你做我的女朋友,给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机会。”从散兵的焦急中我看出来他是认真的。


“散兵,你想过没有,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你再也找不到我,那又会怎么样呢?”我对这种从天而降的爱情并没有几分把握,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如果你突然消失了,我就去你生活的城市里找你,一年找不到,我就找十年,十年再找不到你,那就用这十年来学会忘记。”散兵说完去晒衣服了,我低头看着浸泡在水里的脏衣服,无语,这算是誓言吗?


如果这是誓言,那么我希望它美丽经年。


晚上,我坐在宾馆的床上打开笔记本,蓝山要回家乡了,摩卡问他:你还回阳朔吗?


蓝山说:我不知道,也许回,也许不,你会记得我吗?


摩卡望着远方,幽幽地说:我会记得你,也会在这里等,一年等不到,就等十年,如果十年的光阴都等不到你回来,那么我就用这十年来学会忘记。


故事中的人甜蜜,写故事的人温馨,只是那时候的我丝毫没有想到,突然离去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散兵,我要忘记他的时间不是十年,而是,漫长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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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0月20日


好久没有睡过床铺,直到早上十点太阳高照时我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中午时散兵过来敲门,他提议要请客,今天大家再美美地吃上一顿。



临出门前,看到窗外昨晚洗的衣服早已干透,我请散兵帮忙把那些衣服收拾好,他坐在床头一边叠衣服一边跟我聊天。


“昨晚跟我上海的同学打电话提起你。”


“提我?提我做什么。”


“说我认识了一个咖啡美女,正好是我喜欢的类型呀。”


“少来啦,我又不是什么美女,你同学怎么说?”我很想知道他同学的看法,会不会象琛一样觉得不可思议。


“没说什么,只是说我今年走了桃花运。”他的同学说的话一定不止这么多,散兵想起他同学时又忍不住大笑。正在这时,他手机短信响起,散兵看过之后依旧大笑不止。


“谁的信息,这么好笑。”我凑过去问。


“是我那个上海同学,他说这次西藏之行像是一个种桃树的农民。”散兵把手机收起来,不给我看短信的内容,我暗自猜测,他们男孩子间一定又开荤笑话了。


“摩卡?”


“嗯?”


“等这次旅行结束后我去深圳找你好吗?”


“不好,你不是想去上海发展吗?”我走过来也叠衣服。


“我正想换个新工作,深圳,上海都是我的目标,去深圳发展也不错啊,至少可以和你在一起。”


“你愿意为我去深圳?”我不相信地望着他。


“当然,你要是不相信这次旅行结束后我就跟你一起回深圳,至于上海的东西可以让我同学寄过来。”他说得一本正经,看来并非刚刚决定。


“不要,你既然把目标定在上海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不想你的决定因为我而改变,或者12月我去北京交稿后再到上海找你。”说完之后连我自己都惊呆了,我竟然愿意为他去上海。


“可是11月20日是我的生日,我想跟你一起过。”散兵叹了口气说想想我们再过几天就分开了,真不知下次什么时候再见。


“你是11月20日?我是21日的,我们的生日只差一天哦。”这真是太巧了,我们同样感到意外。


“那就是缘分,你跑不掉了,以后过生日的时候不管你在哪个城市我都去找你,我们一起庆祝。”散兵说这句话时一脸的喜悦。


(2)


我们在布达拉宫广场附近找到一间小餐馆,正吃饭时琛打来电话:“我靠,摩卡你够历害的,失踪了好几天呢,我就快贴大画报登寻人启事了!”琛在电话里又开始骂人,看样子是气坏了。


我想起这几天走的都是山路,中国电信覆盖网络鞭长莫及,琛一定是联络不到我才会急成这个样子。


“对不起,对不起,去山区了没信号,昨天刚回到拉萨。”我知道琛是关心我的,生怕我出什么意外,连连在电话里给她赔不是。见我没什么事琛也放心了,她让我一定在月底赶回深圳,然后接我一起去北京。


我才放下电话散兵的手机又响起,他看了看号码:“是我那个上海同学的,肯定是问我们两个怎么样了。”


“不许跟他说,什么都别跟他讲。”我笑着警告散兵。


“她说了,不跟你说,让我什么都别跟你讲。”散兵在电话里学着我的语气将我的话转达给他同学。想必是又在电话里挨糗,他将手机放在耳边不住的大笑。


“喂,你们两个也要注意一下我的感觉嘛。”海涛终于忍不住敲着桌子笑着表示他的不满。


“对不起,对不起。”我和散兵含着笑轮流地为海涛不停夹菜。


(3)


小鸥打来电话她正在大昭寺旁参加一个在西藏画家的聚会,让我们无论如何要去看看。反正下午没事,也不妨去凑个热闹。走出小餐厅时,我跑到水果摊挑了一只最大的柚子分成三份与海涛和散兵边走边吃。


我们按小鸥所指的地址来到大昭寺附近,散兵突然说他想在八角街买些礼品带回去,我跟海涛便陪同他走进一家又一家纪念品店。


在一个摆满饰物的精品店里,海涛相中了一款藏银的护身符,戴在脖子上喜欢得不得了。


“怎么样?”海涛征询我们的意见。


“不太配。”我打量着海涛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项链不配我?”海涛问。


“不,你不配那项链。”话言刚落,海涛便扑过来要捉我,我哈哈大笑着躲闪到散兵后面。


“她故意逗你,很不错的款式。”散兵拉住海涛说出他的意见。


海涛对我挥了挥拳头,又无奈的对散兵摇摇头:“兄弟,女孩子不能太宠的。”说完去交款了。


散兵拉着我走到一个满是象牙饰物的专柜前,很快看中了一小颗白色精雕细琢的象牙。


那枚挂坠用天然象牙雕刻而成的一个佛像栩栩如生。我知道玉有一半雕功一半玉之说,以对玉的了解从这枚象牙的雕功和成色来看,它也算是上品了。


“你觉得怎么样?”他手里拿着那颗精致的象牙转过身来问我。


“很漂亮,就是价钱贵了点。”我也喜欢这种精致小巧的饰物,既好看,又能避邪。只是挂坠上的标签有些让人无法接受,人民币800元。


“喜欢吗?我买给你。”散兵拿出钱包准备付钱了。


“买给我?”我大吃一惊,不由分说地从散兵手里抢过象牙挂坠还给售货员,拉着他便往门外走。


“摩卡,我是真的想送一件礼物给你。”走出几步,散兵固执地想拉我回去。



“听着散兵,这个东西太贵重我无法接受,而且我不想让你为我花一分钱。”我认真地告诉散兵,他赚钱不容易,我不想浪费一分一毫。


他不再坚持,一直沉默地跟在我身后:“摩卡,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喜欢你,你是个懂得为别人节省的女孩。”


(4)


我们找到了小鸥说的地方,在大昭寺后面的一间酒吧阁楼里。顺着小阁楼走上阳台可以看到楼道里挂满了一些现代画家的油画作品。


从每一层的长廊中走过,我们被画中的那种美丽的自然风情所吸引,散兵和海涛在看画的时候忍不住拍照。忽然一阵美妙的扬琴声将我的目光吸引过去。


“呀,小墟?”我开心地叫着扬琴演奏者的名字,是小墟,一头凌乱的长发披肩而下,想不到会在这里再遇见他。


“HI,摩卡,又见到你们。”小墟也开心地笑了,从那晚相识起他已经把我们当成朋友。


小鸥已站在阳台顶伸开双手迎接我们的到来,并热情地介绍她的两位报社同事小刘和前峰。


前峰是专写西藏民俗风情的写手,他的作品常常被《西藏民俗》杂志发表,我们的话题自然多了起来,其实从云南一路走过来,我始终对下蛊茶的传说比较感兴趣,所以便问起前峰有没有真正的走近过养蛊人家。


前峰说他对这些事也只是道途听说,常听人讲在墨脱地区有些藏民下蛊,也就所谓的一些细菌藏在指甲中,在给客人倒茶时,趁其不备将菌抖落在茶杯中,客人喝下后便会身体不适,快则几个月,慢则几年就会发病而死。听了前峰的下蛊茶,我也来了兴趣,给大家讲起云南之行的三道茶:


在云南大理金棱岛的一间白族民居内,一位身穿民族服饰的老妈妈拦住我问我是否要尝尝本地的三道茶。我问三道茶是什么意思,她不说话,只管让我先坐下,然后端上来三个空杯子,在杯子中将茶水泡好,再一杯杯举过头顶,端给我。


当我双手接过茶杯时,白族老妈妈开始站在一旁讲解。


“第一道茶代表了人的前半生,充满苦难曲折。”


“第二道茶代表了人的后半生,伴着甜蜜温馨。”


“第三道茶代表了人的老年,回首往事感慨万千。”


一苦二甜三回味?我放下茶杯抬起头去看老人。


老人笑了说,孩子,你不觉得人生的道理就像这三杯茶一样,又苦又甜又值得回味吗?


“我喜欢第三道茶。”被老人一语点破禅机,我心想发明这三道茶的人一定是个阅历丰富之人。


“你是怀旧的人。”老人慈祥地拍拍我的手。


当我将这个故事讲完时,众人点头。


“一苦,二甜,三回味,是茶的名称,也是做人的道理。人生如同饮茶,第一口与最后一口的味道自是不同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懂得生活的人,在哪里都能冲得出好茶。”散兵抒发着他的感慨,引得我连连点头。


小鸥则凑过来在我耳边轻声说;“散兵是个懂得品茶的男孩,更是懂得品味生活的人,摩卡,恭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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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0日


好久没有睡过床铺,直到早上十点太阳高照时我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中午时散兵过来敲门,他提议要请客,今天大家再美美地吃上一顿。



临出门前,看到窗外昨晚洗的衣服早已干透,我请散兵帮忙把那些衣服收拾好,他坐在床头一边叠衣服一边跟我聊天。


“昨晚跟我上海的同学打电话提起你。”


“提我?提我做什么。”


“说我认识了一个咖啡美女,正好是我喜欢的类型呀。”


“少来啦,我又不是什么美女,你同学怎么说?”我很想知道他同学的看法,会不会象琛一样觉得不可思议。


“没说什么,只是说我今年走了桃花运。”他的同学说的话一定不止这么多,散兵想起他同学时又忍不住大笑。正在这时,他手机短信响起,散兵看过之后依旧大笑不止。


“谁的信息,这么好笑。”我凑过去问。


“是我那个上海同学,他说这次西藏之行像是一个种桃树的农民。”散兵把手机收起来,不给我看短信的内容,我暗自猜测,他们男孩子间一定又开荤笑话了。


“摩卡?”


“嗯?”


“等这次旅行结束后我去深圳找你好吗?”


“不好,你不是想去上海发展吗?”我走过来也叠衣服。


“我正想换个新工作,深圳,上海都是我的目标,去深圳发展也不错啊,至少可以和你在一起。”


“你愿意为我去深圳?”我不相信地望着他。


“当然,你要是不相信这次旅行结束后我就跟你一起回深圳,至于上海的东西可以让我同学寄过来。”他说得一本正经,看来并非刚刚决定。


“不要,你既然把目标定在上海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不想你的决定因为我而改变,或者12月我去北京交稿后再到上海找你。”说完之后连我自己都惊呆了,我竟然愿意为他去上海。


“可是11月20日是我的生日,我想跟你一起过。”散兵叹了口气说想想我们再过几天就分开了,真不知下次什么时候再见。


“你是11月20日?我是21日的,我们的生日只差一天哦。”这真是太巧了,我们同样感到意外。


“那就是缘分,你跑不掉了,以后过生日的时候不管你在哪个城市我都去找你,我们一起庆祝。”散兵说这句话时一脸的喜悦。


(2)


我们在布达拉宫广场附近找到一间小餐馆,正吃饭时琛打来电话:“我靠,摩卡你够历害的,失踪了好几天呢,我就快贴大画报登寻人启事了!”琛在电话里又开始骂人,看样子是气坏了。


我想起这几天走的都是山路,中国电信覆盖网络鞭长莫及,琛一定是联络不到我才会急成这个样子。


“对不起,对不起,去山区了没信号,昨天刚回到拉萨。”我知道琛是关心我的,生怕我出什么意外,连连在电话里给她赔不是。见我没什么事琛也放心了,她让我一定在月底赶回深圳,然后接我一起去北京。


我才放下电话散兵的手机又响起,他看了看号码:“是我那个上海同学的,肯定是问我们两个怎么样了。”


“不许跟他说,什么都别跟他讲。”我笑着警告散兵。


“她说了,不跟你说,让我什么都别跟你讲。”散兵在电话里学着我的语气将我的话转达给他同学。想必是又在电话里挨糗,他将手机放在耳边不住的大笑。


“喂,你们两个也要注意一下我的感觉嘛。”海涛终于忍不住敲着桌子笑着表示他的不满。


“对不起,对不起。”我和散兵含着笑轮流地为海涛不停夹菜。


(3)


小鸥打来电话她正在大昭寺旁参加一个在西藏画家的聚会,让我们无论如何要去看看。反正下午没事,也不妨去凑个热闹。走出小餐厅时,我跑到水果摊挑了一只最大的柚子分成三份与海涛和散兵边走边吃。


我们按小鸥所指的地址来到大昭寺附近,散兵突然说他想在八角街买些礼品带回去,我跟海涛便陪同他走进一家又一家纪念品店。


在一个摆满饰物的精品店里,海涛相中了一款藏银的护身符,戴在脖子上喜欢得不得了。


“怎么样?”海涛征询我们的意见。


“不太配。”我打量着海涛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项链不配我?”海涛问。


“不,你不配那项链。”话言刚落,海涛便扑过来要捉我,我哈哈大笑着躲闪到散兵后面。


“她故意逗你,很不错的款式。”散兵拉住海涛说出他的意见。


海涛对我挥了挥拳头,又无奈的对散兵摇摇头:“兄弟,女孩子不能太宠的。”说完去交款了。


散兵拉着我走到一个满是象牙饰物的专柜前,很快看中了一小颗白色精雕细琢的象牙。


那枚挂坠用天然象牙雕刻而成的一个佛像栩栩如生。我知道玉有一半雕功一半玉之说,以对玉的了解从这枚象牙的雕功和成色来看,它也算是上品了。


“你觉得怎么样?”他手里拿着那颗精致的象牙转过身来问我。


“很漂亮,就是价钱贵了点。”我也喜欢这种精致小巧的饰物,既好看,又能避邪。只是挂坠上的标签有些让人无法接受,人民币800元。


“喜欢吗?我买给你。”散兵拿出钱包准备付钱了。


“买给我?”我大吃一惊,不由分说地从散兵手里抢过象牙挂坠还给售货员,拉着他便往门外走。


“摩卡,我是真的想送一件礼物给你。”走出几步,散兵固执地想拉我回去。



“听着散兵,这个东西太贵重我无法接受,而且我不想让你为我花一分钱。”我认真地告诉散兵,他赚钱不容易,我不想浪费一分一毫。


他不再坚持,一直沉默地跟在我身后:“摩卡,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喜欢你,你是个懂得为别人节省的女孩。”


(4)


我们找到了小鸥说的地方,在大昭寺后面的一间酒吧阁楼里。顺着小阁楼走上阳台可以看到楼道里挂满了一些现代画家的油画作品。


从每一层的长廊中走过,我们被画中的那种美丽的自然风情所吸引,散兵和海涛在看画的时候忍不住拍照。忽然一阵美妙的扬琴声将我的目光吸引过去。


“呀,小墟?”我开心地叫着扬琴演奏者的名字,是小墟,一头凌乱的长发披肩而下,想不到会在这里再遇见他。


“HI,摩卡,又见到你们。”小墟也开心地笑了,从那晚相识起他已经把我们当成朋友。


小鸥已站在阳台顶伸开双手迎接我们的到来,并热情地介绍她的两位报社同事小刘和前峰。


前峰是专写西藏民俗风情的写手,他的作品常常被《西藏民俗》杂志发表,我们的话题自然多了起来,其实从云南一路走过来,我始终对下蛊茶的传说比较感兴趣,所以便问起前峰有没有真正的走近过养蛊人家。


前峰说他对这些事也只是道途听说,常听人讲在墨脱地区有些藏民下蛊,也就所谓的一些细菌藏在指甲中,在给客人倒茶时,趁其不备将菌抖落在茶杯中,客人喝下后便会身体不适,快则几个月,慢则几年就会发病而死。听了前峰的下蛊茶,我也来了兴趣,给大家讲起云南之行的三道茶:


在云南大理金棱岛的一间白族民居内,一位身穿民族服饰的老妈妈拦住我问我是否要尝尝本地的三道茶。我问三道茶是什么意思,她不说话,只管让我先坐下,然后端上来三个空杯子,在杯子中将茶水泡好,再一杯杯举过头顶,端给我。


当我双手接过茶杯时,白族老妈妈开始站在一旁讲解。


“第一道茶代表了人的前半生,充满苦难曲折。”


“第二道茶代表了人的后半生,伴着甜蜜温馨。”


“第三道茶代表了人的老年,回首往事感慨万千。”


一苦二甜三回味?我放下茶杯抬起头去看老人。


老人笑了说,孩子,你不觉得人生的道理就像这三杯茶一样,又苦又甜又值得回味吗?


“我喜欢第三道茶。”被老人一语点破禅机,我心想发明这三道茶的人一定是个阅历丰富之人。


“你是怀旧的人。”老人慈祥地拍拍我的手。


当我将这个故事讲完时,众人点头。


“一苦,二甜,三回味,是茶的名称,也是做人的道理。人生如同饮茶,第一口与最后一口的味道自是不同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懂得生活的人,在哪里都能冲得出好茶。”散兵抒发着他的感慨,引得我连连点头。


小鸥则凑过来在我耳边轻声说;“散兵是个懂得品茶的男孩,更是懂得品味生活的人,摩卡,恭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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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接下来的目标是那木错。


勇胜开车赶到宾馆来接我们时,我们的另一位同行者也由小鸥换成了EVA。EVA是一位四十左右岁的德国女人,数年前进藏,爱上了西藏的风土人情,从2002年起在拉萨开了一所盲

童学校,她不仅熟悉西藏的地理环镜,更精通德、英、汉、藏四种语言,于是我们又多了一个导游兼翻译。


去那木错的路不太好走,路上很是颠簸,山路两边的半坡上有些羊群在悠闲地吃草。当我们把相机对准羊群的时候,EVA指着羊群告诉我们,在西藏常会有些羊从半山腰跌落下去。“羊会摔死吗?”我吃惊地睁大眼睛。


“当然,这很正常。”EVA淡淡的笑,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在她看来却很平常,我忽然感到在西藏这片土地上,生命变成了一种很脆弱的存在,我不得不承认在这片神秘的土地上人必须学会适应一种简单的生存。


傍晚前,我们终于赶到了那木错,那木在汉语中的含意是“天”的意思,而错就是湖。那木错同羊卓雍错相比是更像海一样的湖泊,碧蓝的湖水,洁白的雪山,感觉上有点神秘,但更多的却是神圣。


小时候写作文一直不喜欢把湖泊形容成一面镜子,或者一轮月亮,因为那是在撒谎,现在我仍然不想这么比喻,这并不能完全形容那木错的美丽,迷人,高洁,神圣。


勇胜带着海涛和散兵在湖边扎起帐篷,EVA在整理行李,而我一个人围着湖边的那一片湿地慢慢地走过去,在西藏人的眼中神山与圣湖都是神圣的,所以他们朝拜的心情也是虔诚至极的。


在城市里我排斥人,制造寂寞也在享受寂寞,而现在我正一步步走近转湖的人群,那么渴望与他们亲近,再亲近些。


西藏的山,西藏的湖,西藏的一切,让我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在这里天是蓝的,水是蓝的,望着天空上飞翔的鸟儿我甚至不敢大声的出气,怕轻微的呼吸搅乱了那片宁静。


“快看,那朵云彩好美。”散兵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想起他说的话,天空上没有任何一朵云彩是完全相同的。


听EVA说2003年是羊年,按着西藏传统的习惯人们要是沿着那木错顺时针转一圈,就会结交好运,有神灵的庇护。因此,2003年伊始,转湖的人们就带着数不清的祈愿开始“羊年大朝圣”了。


转山,转湖的人群从我们身边一行行走过,我和散兵、海涛静静地望着不停向前行走的人群,心中被他们的虔诚所震撼,良久无语。


当两个磕长头的藏民经过我们身边时,我们惊呆了,那一对青年男女朝着神山的方向,神情凝重的又手合十,举过头顶,每走三步便举手,合掌,前扑,附卧,再伸手爬起来,到刚才伸手所及的位置再一次重复,艰难的距离,用身体在大地上丈量着。他们一起一伏,扑地爬起的声音,以及衣服磨擦的声音在圣湖畔显得是那么的响亮。这是肉体与信念的融合,要依靠多么强大的精神动力,才能坚持到达神脚下啊。


放眼向他们的身后望去,原来磕长头的人正一行行从后面跟上来,一个看上去足有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每次扑向地面手都无力支撑,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爬起来时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


“我觉得他们好虔诚。”我转过头向散兵望去,他的眼眶是潮湿的。


散兵一直没有说话,忽然从口袋中拿出一百元钱,快步走到那个藏族老太太身边,双手合十的向她行礼:“对不起,老婆婆。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是太唐突,只是想表达一下内心一种尊重的情感。”


正在磕长头的藏族老太太愣住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望着散兵,目光是茫然的,很快,我们被四周涌过来的藏人团团包围住。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真的没有恶意的,只是想表示一下我们对您的尊重。”气氛突然沉重下来,我莫名的开始紧张,散兵的举止确实出乎我的意外,我甚至担心不懂汉语的藏人会不会嫌弃我们身上的铜臭味而把我们丢向湖边。围着我们的人群越来越多,气氛更加压抑。


“摩卡,如果等会他们对我动手的话,你一定要记得先跑出去,不要管我。”散兵附在我耳边轻声的说。他的一百块并没有收起,而是再一次对老太太行礼。


“婆婆,请您相信我的敬意。”


这时,一个懂汉语的藏族男孩走上来为我们解了围,当他把我们的话转成藏语讲给那个老太太听时,老太太脸上露出了笑容。


“扎西德勒。”老太太笑着说,那是我在西藏听到最动人的一声扎西德勒。


藏族老太太没有收下钱,而是用手指了指她身边的那个藏族少女,散兵马上将钱递了过去,少女收下钱,并对我们再三道谢。


“在他们心中山,湖,神,一切都是圣洁无比的。”望着渐渐远去的人群我心中感慨万千。


“我很感动。”散兵的声音变得很沉重,我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


(2)


我们站在那木错湖边,远处是念青唐古拉的雪山,阳光的照耀下格外的刺眼。


“散兵,你知道在西藏有个古老的关于那木错的传说故事吗?”我想起去年在一本关于西藏的杂志中看到到的一个传说:海拨四千七百多米的那木错与主峰高达七千多米的念青唐古拉不仅是神山神湖更是一对生死相依的情人。念青唐古拉高大挺拨,如全幅武装的勇士,忠诚地守候在那木错旁。而那木错则是那道不尽风采的美女。他们相依相伴,已过亿年。不管风霜雨雪,经历过千年百年连绵的念青唐古拉山雪峰和那木错的万顷碧波生死相依,厮守着他们千百年来、海誓山盟的不朽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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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美,还有吗?”散兵接着问道。


“没有了,据我所知就是这些了,不过如果你想听更多的故事,有时间我会写写念青唐古拉山和那木错的故事的。”我忽然想到既然西藏有这么多美丽传说为什么我不把它们收集得更完整些呢,这样亦真亦幻的传说,远比韩剧美丽得多。



“对了,我想到你那《一个妖精的前生今世》的故事情节设计了。”散兵突然给了我一个惊喜。


“怎么设计的,说说看。”我的兴致立马被散兵激发起来。


“你可以用一个现代城市中的女孩子做牵引,当她看到那个小东巴妖的时候马上有种感觉,东巴妖是她的前世。于是带着疑问一路沿丽江寻找,在丽江古城邂逅了一个男孩,最好再借助一个传说来演绎两个人的爱情那就更美了。”那木错湖畔,散兵说起了他的思构。


“借助传说?你说的可是念唐古拉山和那木错的传说?”我逗散兵。


“当然不是,我只是听到这个传说才有的灵感。”散兵笑。


“散兵你知道吗?你是第三者。”


“第三者?我?”散兵一头雾水的看着我。


“你看,你现在站在念青唐古拉山和那木错的中间,不是第三者是什么。”


“好啊你故意逗我是不是,如果我是第三者,那你也是才对。不,现在我们两个站在这里,念青唐古拉和那木错应该是第三者才对。”


散兵从身后抱住我,我们静静地看着那木错被分割成两部分。一部分在少许的阳光下,湖水湛蓝宁静,阳光映到湖面上,那种蓝色让人发愣。另一部分则渐渐地隐在了乌云里。对面的念青唐古拉山的一部分在一层浓重的黑云中,白的冰雪被黑云的阴影笼罩着,而云与雪山相接之处,则是一层层厚厚的雾。


(3)


天渐渐暗下去。


我们远离藏民区,到一片偏远的湖边扎帐篷,EVA嫌我们的帐篷太小,便在旁边支起了小帐篷。


夜里,我被一群狼的嘶叫声惊醒,迷糊地睁开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身边的散兵一定已听到这种声音很久,见我醒了便握紧我的手低声告诉我:“不要出声外面有狼。”


我一下子清醒了,屏住呼吸听到围在帐篷外几条狼的喘息声就近在咫尺,月光下清晰可见狼的影子。


海涛睡意正浓,并不时的发出酣声,让帐篷外的狼更是嗅到了人的气息,一只狼终于忍不住疯狂地对帐篷发起了攻击,五十公分外,饿狼不时地用爪子掀起泥土在帐篷的出口处拍打。


“叫醒海涛吧。”我的心跳加快恐惧到了极点。


“不要叫他,这种险境他不知道也许会好些。”散兵阻止了我,也许他认为在这样的危险时候海涛沉睡着会好些。


“不行,要叫醒他,一来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共同面对,二来万一狼冲进来,他可以有个防备。”我第一次与散兵的意见有了分歧,他犹豫一下,轻轻点头赞成我的意见。


我伸手过去,拍拍海涛的头,他很快醒了。


“不要出声,外面有狼。”我的表情令海涛也感觉到了此时严重的状况。


就这样僵持着,几匹狼围在帐篷外,沿着帐篷四周不停地嗅着。


“把脚缩回来。”散兵附在我的耳边悄声说,于是我将脚绻起来藏在被子里。果然,围在帐篷外的几条狼听到了里面的动静,突然由一只狼带头发起进攻,衔起帐篷的边角撕咬起来,接二连三的扑上来,形势危险到极点。


一动不敢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们开始后悔起来,真不该在这么偏远的地区扎帐篷,万一外面的那些狼咬破帐篷冲进来袭击我们,连个求救的人都找不到。


分秒难捱,好不容易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帐篷外的狼忽然放弃了对我们的进攻一下子向远处奔跑去,听声音,象是被另一种动物在追赶。


“也许是藏獒。”散兵猜出了八九分,轻声地告诉我们。


“藏獒,我们有救了。”我跟海涛同时松了一口气,在我们看来,野狼远比藏獒更可怕。


“别高兴的太早,藏獒是牧羊犬和牦牛的杂交,一个藏獒抵三只狼,它比狼更凶残。”散兵又说。


“啊?那怎么办?”从未有如此想念那些藏民,我甚至开始幻想会有一两个早起放牧的藏民会掀开帐篷看看我们。


散兵握着我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我缓缓把他的手放平,用食指在他的掌心慢慢的写下:Iloveyou,他紧紧的握了一下我的手,学着我的样子也写:metoo。


恐俱终于消失,藏獒追赶着饿狼在湖边奔跑的声音距离我们越来越远,丝毫没注意我们的帐篷。


清晨七点,散兵披上衣服长长地舒了口气望着我们说:“知道吗?刚才的情形只要有一匹狼冲进来,我们就完了。”


(4)


10月21日


我跟在散兵的身后跑到藏民区问他们知不知道昨晚野狼的事,很多藏民摇头,会讲汉语的告诉我们住的地方那么远周围又没有其它的帐篷,当然危险。


我转身时看到一个身穿藏族服饰的少女正在湖边打水,她梳着一头编了很多辫子的长发,身上挂着各种藏族饰品,天珠、绿松石、玛瑙、还有闪闪发光的藏银挂了一串又一串,我跑过去要跟她合影。


无奈我不论说什么那少女只是低着头打水不肯理我。散兵也走过去殷勤地接过少女手中的水壶,并走下湖去打好满满一桶水,早晨的湖边浪很大,水也凉。一阵又一阵的湖水拍打上来打湿了散兵的裤脚和鞋子,他却毫不在意。


当他把装满水的水壶交给那少女时说:“跟她照一张吧,我帮你打水。”



勇胜的车出了点问题,我们只好继续在羊卓雍错边停留等候。EVA和海涛不知为什么争执起来,我们走过去才知他们在讨论中国的文化大革命问题。这样的话题令我对EVA更加另眼相看。想不到她不仅精通中国语言,还对中国的历史也有很深的了解。


我跟散兵沿着美丽的那木错湖畔边行走,散兵将我们手指交错地缠在一起,一边走一边给我讲他的童年,他的家乡,他的同学还有他在大学里的一些趣事以及从如何北京到上海再到西藏。讲到高兴处时,他那张脸充满了兴奋,我陶醉在他的故事里,一直都在笑,忽然有种感觉,他的往事,他的趣事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所期待的是时间能在这一刻停止,如果可以将时间停止,我希望我们能够如同雪山与圣湖一般可以永恒。


“你真的决定了去上海?”散兵打断了我的冥想。


“是吧,也许。”我竟再次犹豫起来,真的愿意为他放弃深圳的一切去上海吗?


“还是我去深圳吧,你在深圳生活得久些,习惯了深圳的生活。”


“上海也不错啊,富有小资情调的上海很适合写字。”我告诉散兵前两天我还在小说里写:“男人的心是跟着脚步走的,脚步到了哪里就在哪里安了家。而女人的心是跟着爱走的,爱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我是男人,但我的心也是跟着爱走的,以后不管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散兵轻轻的拥住我的肩,那一刻,我居然哽咽了。


“怎么了摩卡?”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原本是不喜欢哭的,可是这几天却总会流泪,原来在西藏幸福会变得很简单,如此触手可及。”我突然很奇怪何时起自己的情感变得如此脆弱。


“傻丫头,我们还有更多的幸福可以一起去体验。”


“在深圳还是上海?”我抬头去望他,有点泪眼婆娑。


“哪里都好,只要有爱。”散兵抬起我们的手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子,这一刻,我们完全淹没在幸福之中。


寻寻觅觅的人儿啊,你在找寻什么?忙碌的生命啊,你在忙碌什么?只有爱,才是你找寻和忙碌的惟一目标。有了爱的人儿啊,你不珍惜自己的爱,还寻觅和忙碌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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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最富的,全村里只有我们一家有电视机。”张先生指着他家里那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一脸的满足。


“你们姐妹几个站好,我帮你们拍张照片。”我拿过散兵的数码相机要给张叔的女儿们拍照,谁知她们不懂汉语,见我拿起相机时,早已吓得跑开了。



终于趁她们不注意时,抓拍到那个最小的女孩,当我把相机里的成像拿给她看,几个女孩都不可思议地对着他们的父母喊叫起来。看她们惊奇的表情我猜测,这也许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数码相机。


张家的那只趴在藏式床边上的黑猫已经被我注视很久了,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将黑猫抱起,谁知那只黑猫是认生的,见过我走过来,便喵的怪叫一声,跳到了床榻的另一边。我不甘心,再跑去过又抓,黑猫又跑掉了,如此反复几次,终于放弃,转过身时,散兵正手拿像机对着我连拍。


“你要做什么?”我做着鬼脸学着黑猫的样子象他扑去。


“哈哈哈,你好可爱。”散兵如黑猫一般躲开,而我却因扑得过猛粘了一手他刚刚揉过的糌耙。


笑声,在这个高原的夜空回荡。
(3)


我们分到两壶热水可以洗脸和洗脚。海涛把脚泡进脚盆的时候,张家的大女儿哈桑一直在旁边看着,海涛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便嘿嘿的笑。我也不懂,为什么客人洗脚的时候她们非但不回避,反而会一直站在旁边呢,后来当海涛洗完,脚刚离开木盆,哈桑马上蹲下身端起木盆走出门去倒。


“原来那个女孩子一直站在那里就是等海涛洗完脚后帮他倒水?”我恍然大悟。


“不好,这样不好,她们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让她们倒水也不好。”散兵一连说了几个不好,站起身去哈桑那里拿木盆。


不一会儿散兵回来了,哈桑一直脸红红的站在他旁边,看着散兵在盆里倒入热水,再注些凉水,调好水温。


“这里,不用您了,您可以走了,等一下这个水我自己来倒。”散兵说话时,还用手比划着,让哈桑先走,看来他是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哈桑一直摇头,目光茫然地盯着散兵看,她听不懂散兵在说什么。


我走过来拍了拍女孩子的肩膀,用手指散兵,又指他的脚,再指指门口。


哈桑好像突然明白了我们不喜欢她站在旁边,脸一红走出门去,不过她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门口,隔一小会儿便探过头来向我们张望。


“她们可能习惯了以这种上宾的方式来对待客人。”我走回床边坐下,藏族人家的床铺都很矮,十几张单人床有格局的摆在一个大房间里,张家是整个村子里惟一的一家旅馆。


散兵端起木盆,走到我坐的床边来,把盆放在我在脚下。


“摩卡,你先洗吧。”


“你你你?你刚才是帮我打水呀?”我被散兵的举动吓坏了,一时间语无伦次。


“你洗吧,等下我再去换水。”散兵对我微微一笑,坐在旁边等我。


“你看着我洗?不是吧。”我的脸开始发烧。


“等一下我帮你倒水。”散兵找出本藏地手册慢慢翻看起来。


当我脱下鞋袜,把脚放进木盆的时候,刚好看见海涛在不远处不停地笑着,满脸的不怀好意。


“海涛你笑什么,等下我自己去倒水。”我挑衅的白了他一眼。


没想到的是,我刚把脚擦干,哈桑如闪电一般钻进来,端起木盆就向外跑。


“嗨,哈桑你等下,我来倒我来倒。”散兵见状马上放下书冲上去与哈桑争夺脚盆,最后哈桑争不过散兵只好又红着脸走掉了。


(4)


夜里,我与散兵、海涛、EVA同住一间,EVA也许是白天太累了,很早就进入了梦乡,海涛更是鼾声如雷睡得正熟。只有我在黑夜里无声地望着天花板,而不远处的散兵则不停地翻来覆去,我知道他也没有入睡。


“你怎么了散兵。”黑暗中我看不到散兵的脸。


“我有心事睡不着。”散兵回答我。


“什么心事?”


“摩卡,能陪我出去走走吗?”散兵终于爬起来,黑暗中摸索到他的衣服。


散兵拉着我的手,轻手轻脚的向外走,我们走得很小心,生怕碰到房间里的物什会惊醒熟睡中的海涛和EVA。


我跟在散兵的身后来到院子里,夜晚的高原很冷,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低下头才看见自己只穿着临睡着没脱下的那件毛衣。


“等我去给你拿衣服。”散兵不容分说转身又摸回房间。


我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院子里,忽然想起羊卓雍错边的等待,仿佛又听到那阵笛声,若隐若现的传来。虽然是夜晚,但是天空中的月色迷离,皎洁的明月照耀着刚刚返回来散兵。那浓浓的眉,高高的鼻梁,炯炯的目光……我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散兵把衣服为我披上,整个身体顿时温暖起来,我记得这是散兵第三次为我披衣,第一次是从那木错回来的路上,他说,多穿点,我这件外套还是比较保暖的。第二次他说,傻摩卡,我这不是好好的,哭什么。而第三次,他只是拥着我,什么都不说。


我忽然有种渴望,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散兵可以一辈子都守在我身旁为我披衣送暖。


“我睡不着的原因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决定了,等我们到了成都后,我先不回上海,跟你一起到深圳。”散兵告诉我。


“你跟我一起去深圳?”我抬起来头再一次凝望着散兵,我承认在那样的月光下,我被那张英俊的脸深深的迷住了。



“是,我要深圳去找工作,跟你生活在一起,可以吗?”散兵充满柔情的问我。


我能说什么呢,这也是我一直期盼的结果啊。


“可是,散兵,你对我了解有多少呢?我是个有情伤的人。”我终于决定将自己从前的故事统统告诉散兵,让他知我更多些。


我告诉散兵在很多年前我爱过一个男人,因为太过年轻而不曾更深的了解走到一起,后来两个人的纷争愈演愈烈,至到双方都已经遍体鳞伤时,我才逃离到深圳。


“我早就想过你一定是个有过感情经历的人,这也在我意料之中。”当听我讲完促使我逃离到深圳的一段恋情,散兵淡淡的说。


“你的意料之中?”


“是的,我一直在想,像你这么优秀的女孩,这样的年纪,如果没有感情经历是不可能的,不过受过情伤的人才会更懂得珍惜情感,你的以前我没有赶上,但我希望你的今后有我相伴。”


“散兵,你的这段话有点像我小说里主人公的对白。”我有点调皮的笑了。


“跟你说我是认真的。”散兵急了。


(5)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桶,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散兵情不自禁的以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情诗抒怀,在西藏这块土地上听着散兵背诵的情诗,望着天边的明月,我忽然想起柏拉图《对话录》中的那段假设:原来的人都是两面性,自从上帝把人一劈为二,所有的这一半都在苍茫人世上寻找另一半,爱情,就是我们不停寻找着失去了的那另一半自己。


我终于明白自己执着的行走是在寻找什么,原来我还是相信爱情的。我在人世间不停的穿梭,只为那一天与你相逢。


月色妖娆,星光迷离,我和散兵的心是如此的贴近,凝望着他的时候我开始幻想我们回到深圳以后的生活。一起工作,奔波,然后等到假日时一起休闲上路,幻想中的沉淀和美好不正是如此吗?我们被幸福和梦幻包围着,完全忘记了时间与空间的存在。


然而那时我们丝毫没有想到,这一晚的最美丽终成为最后的美,十三个小时后那场车祸的突然降临永远的带走了我的散兵、我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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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3年11月11日


摩卡你好:



见到这封信时,说明你的情况已经稳定。你说散兵,你,我相聚是缘,但是很遗憾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我只想说你是一个非常坚强的女孩,是你自己用意志战胜了死神。


另外,在你住院期间有好多朋友伸出了援助之手,EVA,小鸥,前峰,小墟等等,有些你可能都不熟悉,还有你深圳的朋友,包括冯伟老师、雪康尼玛都送来了祝福。大家都为你战胜困难的意志而折服,希望你在养伤的过程中也继续调整好心态,不辜负大家对你的期望。


这里还有一张光盘是散兵那几天拍的照片。遗憾的是他光替咱俩拍了,没有自己的照片在里面。


我们一起在八角街买的那个项链我也送给你吧,希望可以做你的护身符,保佑你以后的日子逢凶化吉,事事平安。


好了,最后轻松一下,祝你早日康复,估计那时我已在国内。


海涛2003年10月26日


我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已被家人带回了沈阳中国医科大,医科大的几名教授针对我的伤势经过会诊拟定手术时间为11月11日。


妈妈从哥哥带回来的行李中找到了已经摔烂的笔记本和这封信,读完信时手里握着海涛留给我的光碟和项链,泪也落了下来,我是个对文字很敏感的人,虽然海涛在信中只字没有提过散兵的伤势,我还是从信中的两句话里体会到海涛的心痛和无奈:


“你说散兵,你,我相聚是缘,但是很遗憾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


“这里还有一张光盘是散兵那几天拍的照片。遗憾的是他光替咱俩拍了,没有自己的照片在里面。”


海涛为什么会说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为什么光盘里没有散兵的照片也成了遗憾。难道是散兵出了什么问题。我惶恐了,一种不祥的阴云笼罩着我。疯了似的叫妈妈拿来手机,颤抖着手打电话给琛,问她有没有帮我去看散兵,从沈阳回去的时候她答应过我回贵阳的时候帮我联系散兵的家人并让散兵联系我的。


“摩卡,对不起哦,我刚从北京回来没几天,他们家那里很不好找,他伯伯的电话也被我弄丢了,你再等几天好吗?”琛在电话里抱歉的说。


“嗯~”放下电话前,我什么都没有再说,我已经知道琛在骗我,她根本没问过我散兵家的住址又怎么知道他家难找呢。


“海涛,你告诉我他到底怎么样了?”我再打电话给海涛时,尽量平和着语调,不让他感觉到我的悲伤和恐惧。


“他?他不是跟他大伯回洛阳了吗?”已经回到澳大利亚的海涛没想到我会突然打电话给他问起散兵的下落,他犹豫了一下,再回答我时言语间掩饰不住的慌乱。


我的心开始犹如落入深水中的石头,下沉,再下沉。海涛不知道他回答我时心慌竟然说错了散兵的家乡,是贵阳而不是洛阳。


我躺在病床上流着泪无声地发短信息给小鸥:


“小鸥,求你,请你一定告诉我,散兵在哪里,他到底怎么样了?”


小鸥很长没有回话,我只好再次发。


“小鸥,我们朋友一场,无论如何请你告诉我真相好吗?”


十分钟后小鸥终于回话了。


“摩卡,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应该有勇气面对的是吗?我们都相信你是坚强的。”


“散兵死了,是吗?”我输入了短信却再没有勇气发出去,输入那个字的时候,我的心彻底碎了。


望着天花板,泪,无声地落下,我强忍着,用被子遮住脸,不给爸妈看到满是泪水的眼,可是越强忍,越无法忍住,几分钟后我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那封信不该给她看,我做错了?”妈妈手忙脚乱地奔了过来。


从小到大,我是个不喜欢落泪的人。从车祸起到拉萨出院,从拉萨到成都,从成都再到沈阳,一路上,被放在担架上搬来搬去,身上的断了的骨头,伤痕,酸痛,巨痛,刺骨的痛,从未叫过一声,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第一次见到我这样放声大哭,妈妈慌了手脚。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爸爸进来时也被我吓住了。


“他死了,妈,他死了。”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哭声,所有的悲伤都在那一刻爆发出来。


“谁?你是说谁?谁死了?”妈妈没听清我的话,她找到几张纸巾开始帮我擦眼泪。可是几张薄薄的纸巾又怎能抵挡得住我如泉涌出的泪水,我就那样失声痛哭,这些泪我已忍得太久。


“散兵,贵阳的散兵在车祸中死了。”我哭着喊着揪住自己的胸口告诉妈妈,我痛,这里痛,这里不同于身体,已经是我再无法承受的痛。


“谁告诉你的?”爸爸的脸色变了,从他的表情来看这一切都是事实,他以为大家的保密工作一直都做得很好,想不到我还是知道了。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你们早就知道他死了,就是合起来不告诉我是不是?我恨你们,你们都是骗子!”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恨他们每一个人,他们隐瞒了散兵的死。让我天真的相信散兵真的只是轻伤,我还在等待有一天他会手拿鲜花出现在我的病房,没有了,一切都只是想象,永远的没有了,散兵再也不会回来,他已经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


 “不要再哭了,过几天就手术了,你的身体好不容易才恢复,再这样哭下去怎么做手术?”妈妈也哭了,她并不知道散兵的事,只是心疼她的女儿,这样悲痛欲绝的女儿是她从未见过的。


“我不做手术了,也不进手术室了,一切对我都已经再没有意义。”我躺在床上喃喃自语。



“不想手术了?我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我和你哥哥、你叔叔、你的网友还有医院的教授们,你想一想大家费了这么多的周折为了什么,你真够可以的,自己想想吧。”爸爸丢下这些话,气得走出了病房。


而此时,病房里站满了听到我哭声跑进来的医生和护士。


“出去,请你们都出去。”我再也不是每天对他们微笑的摩卡,今天悲伤的摩卡对他们下了逐客令,我讨厌他们,讨厌他们每一个人,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去面对散兵的死。


“妈,为什么会这样,上帝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好不容易才喜欢上一个人,他就这样死了。”众人都走了,我流着泪问妈妈,为什么当我再次相信爱情,走近爱情的时候上天却给了我这样一个结局。


“告诉妈,你喜欢上他了?”妈妈问我。


“是,我喜欢上他了,我爱上他了,可是他死了,妈,他死了,上天对我太残忍,好不公平,好不公平。”还在枕头上哭的我被妈妈抱在怀里,她不再说话,以一个母亲的爱和拥抱来溶解她女儿悲伤。


子夜,我还在被子里流泪。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响起散兵最后一晚给我背的那首情诗:“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桶,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打开手机,找到散兵的电话,打过去,电话已关机,我开始躺在被子里给散兵发信息:


“你相信轮回吗?我相信,所以我坚信来生一定会再与你相遇。可我要等待多久才会再遇见你,即使遇见了,你又会不会记得今世的我和我们的约定。”


第二天:


“你说过,如果我喜欢上海就去浦东找你,如果我喜欢深圳你就来特区找我,可是还没等我告诉你喜欢哪里,你就去了天堂,我找不到天堂的路,所以注定找不到你。”


第三天:


“散兵,我伤得很重,每天夜里都会痛醒,你在天堂看着我吗?”


第四天:


“我还不知道你葬在哪里,上海还是贵阳,我要重新站起来,我要去看你。”


第五天:


“我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外站满了我的亲属和家人。我很快就会来看你了。”


九个半小时后,当我被从手术室推出来时,我的亲人们心疼得跑到洗手间去流泪。


手术当晚,在我醒来后,医生拿来了应急麻药盒,说如果半夜痛得无法忍受时,按一下便可缓解疼痛,深夜,我让妈妈把那个医药盒拿走,身体的疼痛是有极限的,可是心里的痛呢?散兵,如何才不痛,你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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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常常在子夜里被双腿的巨痛折磨得睡不着,然后望着天花板,虽然如在白昼般眨眼,可是病房里一片黑暗,睁眼闭眼间的黑暗没有任何的区别。手术做得很成功,双腿已经装入骨内针,原以为心底的伤会随着腿骨慢慢变轻或好转,可是我错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站起来重新走路,就象不知道那一颗心什么时候不会再疼。


有位作家曾说过:生命中爱的意志比生命的受伤更有力量,当生命受伤时,我可以选择用爱的支撑活下去,可是如果我的生命和爱都受伤呢,那支撑我的又是什么,我不是愚顿的人,却想不明白。


母亲总是在这个时候悄悄爬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我身边,在确认我醒着后问我:“要开灯吗?”


我不说话,盯着天花板。


母亲再问:“腿又痛了是吗?”我依旧无语,于是母亲在黑暗中摸到床边,摸到椅子,然后坐下来,顺着我的脚跟摸到受伤的腿,开始轻轻的按摩,她知道这样可以帮我缓解身体的痛。


母亲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当飞机降落在沈阳桃仙机场的时候,母亲挣扎掉别人的掺扶,扑到我身边用她温暖而宽容的笑来迎接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知道你爸爸和叔叔一定会把你带回来的。”眼泪却刷刷直掉。


当众多的亲戚散去时,病房里妈妈和阿姨一左一右帮我擦脸、擦手臂。一盆又一盆的污水换掉,阿姨和妈妈不停地说话逗我开心,我望着妈妈和待我如同亲生女儿的阿姨,有一种回家的幸福。只是那时我不知道在妈妈看似轻松的外表后藏起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眼泪,就在我回来的前一天,妈妈含着泪将生活二十几年的房子卖掉,只为能有足够的金钱来救我。


我住在沈阳医科大附属医院里条件最好的单人病房,叔叔承诺得没错,他为我找到了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包括最好的病房,还有我的父母,他们是最好的护理员。房间内很静,半个月来我一直是这种生活状态,昏睡,打点滴,爸爸喂饭,妈妈按摩。习惯了每天在清晨八点准时看到查房的医生,医生们从不问询我状态如何,已经习惯了我的沉默,所以常把问题提给我的父母,那一对守在床边的老人成为我的代言人。


我常常会想,却总是想不通,想不透,也想不明白,在出事时散兵曾叫过我名字的,那么他接下来对我说的话是什么呢?我怎么会不记得?我记得在面对危险的时刻,他曾叫过我三次,第一次在那木错,他说“摩卡,如果等会他们对我动手的话,你一定要记得先跑出去,不要管我。”第二次在那个断桥上,他说“摩卡,别磨蹭了,我留下你快走。”可是第三次,我只记得他说的一个开始--“摩卡……”,是他的话没有说完?还是我在他说话时便昏了过去?就这样,他最后想要留给我的话成为了永远的谜,成为了永远没有结尾的言语。



我不能侧卧,不能翻身,不能坐起,我能做的只是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每当双腿疼痛时,脑海中便浮现出散兵的影子,他在对我笑,也在对我说:“摩卡,坚强起来,我在天堂看着你。你一定要站起来,来看我。”


“我一定要站起来去看你!”泪水已经流干,剩下的就是残存的爱的信念。如果没有这个信念,心如死灰的我将永远没有站起来的那一天。


手术后的第三天,我终于忍不住让爸爸拿起纸笔,我口述着让爸爸代笔帮我完成一个故事《一个妖精的前生今世》,我用心的去写了,只是不知道完成的文字是否符合散兵当时在羊卓雍错畔边的构思。


于上天我是感激的,散兵在拉萨火化那天,我还在鬼门关口游荡,也许是上天怜我,不想让我睁着眼面对这种骤然的分离。如果亲眼面对他的死亡,我想我会哭得昏死过去,悲痛欲绝,忽然想起这四个字,我知道如果眼睁睁的看着散兵的尸体被推进去火化,我的心一定是悲痛欲绝的,现在我终于明白,这世上还有除了撕心裂肺,悲痛欲绝外,还有一个词语更可以表达痛苦,那就是生离死别。


(3)


“海涛,你知道他葬在哪里吗?”再次与海涛通话时,我做完了手术,经过一个多月的初期恢复,被父母接回家中。


“只是想知道他葬在哪里。”我故意将自己的语气放轻松,不给海涛压力。


“当时在拉萨火化了,骨灰被他叔叔带回了贵阳。”海涛告诉我我们从拉萨回成都的时候与散兵和他的亲人们搭乘了同一班飞机。


“等我可以站起来的时候就去贵阳看他。”忽然知道我与散兵的骨灰居然是同一班飞机回家时,我的心如刀绞。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也会这么做的。”海涛说。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会这么说?”


“凭我对你和散兵的了解吧。”


“谢谢你海涛。”我忍住自己,不可以哭。


“摩卡,不管怎么说我都希望你坚强起来。”海涛还是忍不住安慰我。


我故作轻松的告诉海涛,别担心了,你看我不是挺好的吗?他也好,四月时候我会去贵阳看他,相信他也很好,住的地方应该很安静,没人吵他。说到这里眼泪再也忍不住,还是掉下来。我只会看到散兵那一处荒凉的坟墓,又怎知他在天堂过得好还是不好。


“我很想知道散兵最后有说过什么。”我一直想知道散兵唤我之后的话语。


“他当时已经神质不清了,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在找你。”海涛说。


“那我呢,我怎么样?”


“你那时早已经昏迷过去,于是我们骗他,摩卡在,摩卡就在你身边,然后他相信了,安静了。”海涛长长的叹了口气。


放下电话,我的脑海一片空白,他居然在生命最后一刻还在找我,他居然跟我坐了同一班飞机回家,那么是我送他,还是他在送我。或者注定了我们从不同的方向赶往西藏,却朝着一个方向回家。


阿姨送我的一份出院礼物,笔记本电脑。当叔叔看着我打开电脑时,才告诉我一个坏消息,我原本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在出事那天也跌落山涧,当场报废,里面的资料也统统尽毁。叔叔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表情是遗憾的,我没有因为丢失了稿件而伤心,同失去的散兵相比,这些都已经不重要。我不能忘记的是自己留在电脑里的小说的最后一行文字,是摩卡的话:我会记得你,也会在这里等,一年等不到,就等十年,如果十年的光阴都等不到你回来,那么我就用这十年来学会忘记。


众人离去的时候我突然想,这是不是天意,当我精心杜撰一份完美的爱情版本的同时,上天也给了我这样一份凄美的绝版。是不是太美的爱情就无法久远?是不是太完美的归属都是神话?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宁可与散兵从未曾相遇过,那样我就可以祈祷他是健康快乐的。


(4)


父亲为我钉了一块木板来固定笔记本,我躺在床上打开电脑连上网线的时候,直接搜索散兵的名字。一直等着这一天,从在医院知道散兵去世的消息起我就一直在等,我要回家,在网上寻找散兵,他是学计算机的,同学们一定为他建起了网上灵堂。果然,我很快找到。


网页一点点的下载,慢慢的屏幕上露出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脸。是他,真的是他,凄凉的哀乐阵阵,心如刀绞,散兵,我终于找到了你。


看着他的同学的留言,从那些文字中寻找散兵去西藏前的影子。我看到了那个在上海的刑巍--散兵一路上通话的同学,也是他在散兵离去的第三天建起了这个灵堂。看着刑巍写给他的信,我的泪,再也抑制不住地落下,颗颗滴落在键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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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仿佛又听到了他和散兵的调侃,看到他说散兵是种桃树的农民,一切的一切离我那么近而又那么远……


我疯狂地寻找散兵的网上QQ,虽然我知道这一号码永远不会再亮起,却还是一遍又一遍的呼叫他。



“通过我,让我跟你在一起。”


“你好残忍就这样把我拒之门外。”


“散兵求你通过我,让我看到你在线。”


我找到了海涛留给我的那盘光碟,光碟里装满了散兵生前所拍的照片。一张张打开仔细观看,从相识的第四天起,他的镜头已从天空,雪山,圣湖逐渐转向了我。开心大笑的我,跑步回首的我,与藏民一起跳舞的我,手捧着奶糖的我,拍摄最多的是我在藏民家抓黑猫的镜头,一系列的抓拍下来,我看到一个开心的我,那一晚是车祸前的最后一夜,海涛说的没错,都是我们的照片,而他自己的一张也没有。


他默默的注视我的一颦一笑,并记录了我所有的表情,而镜头中的我却丝毫不知自己是如此快乐。


照片中有飘扬着我们笑声的雪山,有我们走过足迹的碧湖、蓝得湛目的天空,还有散兵最喜欢的云,“天空中没有一朵云彩是完全相同的。”这是他的声音,我永远记得。


在浏览到最后一张照片的时候我惊呆了,我想不到散兵用生命换来的最后一张骷髅墙照片成像居然是倒的!那些可怖的骷髅仿佛都在盯着我看,我吓得赶紧关掉了窗口。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注定?


(5)


再次登录了天涯社区的深圳版。


这里有一直为我牵肠挂肚的网友们,当我的名字显示在线时,整个版面马上沸腾了,我仿佛听到很多人的欢呼,他们大叫,他们大笑--我们的摩卡回来了,我们的版主平安了。


我浏览着网页,查看着每一张关于我的贴子,那一刻我又落泪了,我无法想象在自己昏迷的那些天里,在网上怎样的一群人日夜守候在电脑前为我祝福,为我祈祷上天,只为我能活下来。


几十个发贴,几千个点击率,几百条回复,关于我的消息从凌晨到深夜就从未断过。从猜测我出事的地点,伤势,到为我求医问药,每一天都有人寻问,有人关注,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竟然是如此的幸运,在深圳版我得到所有人的关爱。谁说网络是虚幻的?这分明是最最真诚的友谊、最最善良的关怀。


我终于能平静下来回忆起去散兵的那场邂逅点点滴滴,于是回忆透过飞舞的十指敲打着键盘,给所有关心我的网友们讲诉这个自己亲身经历的,关于西藏的故事,故事的名字叫作《情断西藏》


我用了四天写完一篇将近四万字的旅途笔记,这是一篇我含着眼泪去写,网友们流着泪读的文字,我从没想过这个故事会给我带来更多人的关爱,很快《情断西藏》成为天涯社区的热贴,更多的网友知道了我,知道散兵,知道在神秘的西藏还有这样一段悲凄的爱情故事。


我就是想告诉所有人,这个世界不是没有真情了,是我们缺少发现真情的眼睛。


网友们跟贴,留言,写信给我。那段日子我终于明白那位作家的话:“生命中爱的意志比生命的受伤更有力量。”我虽然失去了散兵,失去了我的爱,但是同时又拥有了更多人的爱,亲人的爱,网友的爱和更多素不相识的人的爱。


这些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爱,像安全气囊一样保护着我,如果没有他们,我可能真的没有勇气再面对生活。


(6)


二月,冯伟老哥驱车几百公里从北京赶来看我。没想到他在看到我第一眼时却说:摩卡,你变漂亮了。


“漂亮?”我抚摸着脸上和手上的伤痕,最后将手停留在一头短发上问他:“你说我漂亮?”


“是的,漂亮了,这种漂亮来自你第二次生命的活力和坚强的意志,你不觉得自己很漂亮吗?”他鼓励我正视这个词。


我被他感染了,是的,我漂亮了,我点头。


冯伟老哥问我是否还记得一个雪康尼玛的人,我当然记得,在西藏军医院的时候他还有送花给我。只是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我醒来时只看到他和冯伟老哥送的花,却未见其人。


“因为那个时候我在回北京的路上,雪康尼玛在成都,那些鲜花是我们请当地人送的。”冯伟老哥告诉我,在得知我出事以后他每天都跟尼玛通电话,一直通到我被接回沈阳。


“摩卡,你相信佛祖的保佑吗?”冯伟老哥问我。


“我信。”以前我是不信的,可是当我得知自己昏迷四天还能苏醒过来,每天都有这么多人为我祈祷后我信了,冥冥之中似乎真有神灵的保护。


“说来也真奇,就在你清醒的前一天,我和雪康尼玛约好,我在北京香山找到一个活佛为你念经,雪康尼玛在芒康请了两百多个喇嘛为你诵经祈福,苍天有眼,你真的活下来了。”冯伟老哥感慨的告诉我。


“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想不到与冯伟老哥和雪康尼玛只有一面之缘,他们竟然会这么担心我的生命。


“还记得在八郎学的时候你抱着一堆碗拿去洗吗?当时我们都觉得你是个很善良的人。”冯伟老哥将他从北京带来的糖果递给我,在他心里我还是个小女生一样喜欢吃糖。


三月,我开始不断地收到朋友们的礼物,freefish从尼泊尔回国了,他寄给我一个尼泊尔的灯笼,还有几个精致的像框,每个像框里都装裱着他在布达拉宫帮我拍的身穿藏服起舞的照片。琛寄过来两箱书,她怕我躺在病床上的日子太过寂寞。


一个未曾谋面的安徽小妹妹,她流着泪读完我的《情断西藏》后用两个月的时间叠了整整一千个千纸鹤,在邮寄过来的纸箱里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摩卡姐姐,我希望收到这一千个祝福时,你也可以坚强的站起来。”


还在丹东当兵的麦浪在一次偶然的机会知道我的故事后,跑遍整个军营找到五枚军章,钉在一个本子上寄给我,他在信中写道:


“摩卡,这五个军章是我问部队里最优秀的五个战士要的,送给你的意义也在于,在我眼中摩卡也是最棒的。”


这么多人的关爱,我没有理由辜负他们。虽然我失去了散兵,但是我还有整个世界。我告诉自己,我要好好的活下去,为散兵,也为所有关心我的亲人、朋友以及那些素不相识的人们。


(7)


《钗头凤》


黄泉路,孟婆汤,孤魂一饮两相忘,奈何桥,鬼门关,锁我孤身离恨云天。哭哭哭


阴曹府,地狱门,从此殊途生死别,夜无眠,人不寐,渔雁难传相思泪痕。泣泣泣


我本不擅长诗词。这首为散兵而作的《钗头凤》更没有任何和仄韵律可谈,年近九十的爷爷看到后,止不住的心痛,他说这词太苦,我活下来了是家人的欣慰,于是他也第一次提笔写词,只为和我:


藏高原,陌生地,阴阳莫测是非多,野狼袭,白骨堆,孙女绕过鬼域门关,欢欢欢


乌云散,太阳升,一举飞回出生地,乖孙女,到家了,四世同堂畅叙天伦,乐乐乐


爸爸看了爷爷送过来的两幅书法,也萌发了写词的念头:


雪山倾,慈母惊,凄风念泪裂心痛。车走险,人遇难,骨飞肉断血洒高原,天天天


网友情,血缘浓,爱满大千写苍穹。佛祖怜,庆生还,感悟平安共赏婵娟,缘缘缘


爸爸虽然对我讲过他的感受,但我明白,他早已转变了对网络交友的看法和被我周围这种至真至善的网友情所感动了。


(8)


“摩卡姐,你真的确定下周来贵阳?”


“是的,我将在四月底去。”


“我理解你的心情,想早点见到我哥,可是你现在行走还不方便,能再晚点来吗?”磊,散兵的表妹,我们在散兵的网上纪念堂相识,看着她带泪的留言,我仿佛看见屏幕对面那个年轻女孩子的轻声哭泣。


“磊,你哥最后火化前有拍过照片吗?”


“有,不过你最好不要看,因为很……”磊在电话里的声音哽咽了。


“我想要一张好吗?那是他最后的模样了。”我坚持。


“我怕看了以后你会怕。”


“怎么会怕,我知道他脸上有伤,也知道缝过很多针,我看了只会心疼,怎么会怕。”磊不了解我,如果会怕我又怎么是真的在爱散兵。


“那,好吧,我帮你准备好,等你到贵阳的时候打我电话吧。”


“谢谢你,磊。”我挂断了电话再打给琛。


“你疯了?四月份来贵阳?四百多个台阶你能吃得消吗?不想活了?”她在电话里大声的喊叫着。爸爸刚好从门前走过,我一步步挪向门口,将房门关紧。


“已经决定了,不要再劝我,四月底到贵阳,你要是真的心疼我,就陪我一起去看看他吧。”斩钉截铁的重复我的决定,不给她再劝说我的机会。


“能不能等身体恢复得好些再过来,他的坟在半山中,我怕你走不上去。”琛的声音柔和下来,言语里透着心疼。


“我不怕,就是爬也要爬上去。”


“算了,我怕了你,最近少吃点,我背你上去。”


“我不用人背,就靠自己。”电话里我听到琛的叹息。


(9)


2004年4月,在我的一再坚持下,父母把我送到北京广播学院读书。妈妈陪着我在这里一边读书,一边等待年底的第二次手术,如果手术顺利的话,我将可以彻底脱离双拐走路。


临出门时我收到一条叔叔发来的短信:“你很聪明,很乖,很有魄力也很懂感情,几经磨难后的你一定会看到人生之彩虹,记得开心,宝贝。”


周末的时候,哥哥搀扶着我到北京的雍和宫还愿,一个殿一个殿的参拜,我虔诚地点燃檀香,举过头顶在心中默念:“佛祖,我来还愿,为曾经所有给我祈祷祝福我的所有人还愿,我活下来了,我又站起来了,今天我也在这里许愿,愿天下所有善良的人们幸福安康。”


可是,走到药王殿的时候我又哭了起来,我问药王菩萨:“为什么散兵不可以活下来,为什么他的生命那么短暂,他只有二十六岁呀。”


走出雍和宫时,我们遇见了一个乞丐,他看着我,我也望着他,我看见他的脸已被火烧得失去了本来的面貌,胸前的一双手也变成了两个肿块。当我拿出一张十块钱要放在他面前盒子里时,他不停的摇头拒绝了。我问为什么,他不回答,指指我还拄着拐走路的腿,我笑了,钱你收下,我的腿也会好起来的。他看着盒子里的钱,又抬起头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早日恢复健康。那一刻我又看见了人性中最美的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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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得知我执意要在四月二十五日前往贵阳时,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阿由早在前一天就赶过来,以同去参加笔友会的名义瞒过我的父母将我带出门。


阿由,我最好的朋友,我们认识有多么年,他就关心我多少年,而这次的同行更将我的安全视为已任。他说,既然我知道无法阻止你,我能做的只有守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安全。



临出门时,父亲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他叫住我:“一定要小心,记住,如果这个时候你再摔倒的话,就很有可能今生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点点头,却依旧向前走,那一刻,对父母充满了内疚。


我被阿由扶上飞机,落座后,阿由一直在与我说话,我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思绪早已飞到了贵阳。原以为看到散兵的坟墓时,我才会心痛到哭出来,谁知在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我已经泪流满面。泪水越过脸上的墨镜,顺着腮边滑落,模糊了我的视线,细心的阿由带了很多面巾,他早已知道我此一去必是以泪洗面。


“我只是觉得盼了这么久的一场相见,等待我的却是一块冰冷的石碑,一想到这就忍不住眼泪要流下来。”我接过纸巾望去窗外,命运真的太残忍,原本应该很美丽的一场重逢,又怎会变成今天的阴阳相隔。


“哭吧,忍了这么久哭出来也许会好过些。”阿由温柔地拍拍我的肩,感谢他没有把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任我怎样的泪如雨下,他只是闭上眼睛佯装很快就睡去。


飞机越飞快高,飞行已经慢慢变得平稳,我忽然想起半年前离开拉萨时,我曾在三万英尺的高空里恍惚听到散兵的声音:“摩卡,坚强起来。”


现在,当飞机再次上升到三万英尺的高空时,散兵,今生我能否抵达你的爱?


(2)


飞机于正午十二点抵达贵阳机场,我与阿由走到最后,旅客出口处接机的人群早已散去,只有一个身穿牛仔裤的年轻男人怀抱着一束鲜花似在等人。


“你好,请问是摩卡吗?”他走上前拦住了我们的去路,厚厚的墨镜将我们隔开,他看不到我的表情,我看不到他的眼。


“您是?”我愣住了,在贵阳除了琛之外我并没有其它朋友。


“是猫哥让我来的,他请我替他送束鲜花表达我们的敬意。”年轻男人将那束花送到我的面前,我接过花时也摘下了墨镜。


我记起了猫哥,一个看过我西藏故事的网友,他曾问过我,为什么七天的爱情让你如此沉迷,我回答他:“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写得太多时,我不再相信人世间会有一见钟情,可是见到散兵的第一眼,我便相信了。没有任何理由,冥冥之中仿佛早已注定。如果没有这场车祸再重新回到都市里,我和散兵可能会过得很好,也可能因为种种原因而分手,可是一切的未知都停留在他的瞬间消逝,也正是最美时,所以对散兵的爱将永远停留在那七天里。”


我们一边走出大厅,一边交谈,我知道眼前这个姓邹的男子大我几岁,便称他为邹哥。


邹哥人热情,伸手接过我们的行李后便提出要带我们去酒店先住宿。


“我想先去墓地。”我只想马上到达此行的目的地。


(3)


出租车在贵阳的公路上行驶,我望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城市,街道,高楼,人群,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都市,却是散兵出生和成长的地方,也许我们穿越的每一条街道都留下过散兵曾经走过的足迹。


当出租车行驶过闹市时,我看到马路边的一排花店。


“阿由,能帮我买一束花吗?”我说,然后司机停车。


“我想要九枝干干净净的百合,不带修饰,不带杂色。”我叮嘱阿由。


十分钟后阿由从花店走出来,手里捧一束洁白的百合花。


九枝百合,代表了天长地久,百年好合。我将百合紧紧的抱在怀里,心中感慨万千,几个月来都是在网上送花给他,今天终于可以亲手将最喜欢的百合放在他的墓前。


一个小时后,出租车将我们送达凤凰山公墓,我被阿由和邹哥慢慢扶下车,抬起头看清墓地的名字--安园。


“四百多个台阶,你能行吗?”阿由望着半山中的层层石阶,不无担心地站在我身边。琛说得没错,散兵的墓在半山腰,高而且峭,四百多个台阶只能一步步走上去,没有捷径。


“我帮你把花送上去好吗?”邹哥好心地说,他也很担心我一步抬不上去,便会跌倒下来。


“不,我可以。”我将一支拐丢开,然后去握紧阿由的手,一路上都是他这样支撑着我走过来。


“可以吗?”阿由不无担心。


“当然可以。”说话时,我迈上了第一个台阶。


两条腿中镶进了三块钢板,五枚钢钉,每迈一步犹如千金重,每走一步身体都僵硬无比,那一刻我忽然恨起自己的双腿来,只是这一段路程为何走得那般艰难。台阶一个个走上去,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跟着我:“散兵,给我力量,我来看你了。”


一道,二道,三道,不停的上台阶,休息。在休息了五次后,我开始大汗淋漓。


阿由把我的双拐拿掉,他弯下身来蹲在我的前面。“上来,我背你。”


“我不,就要自己走。”我倔强的去拿那只拐。


“你疯了?再这样走下去很有可能拉伤筋骨,有多么严重的后果你想过吗?”阿由对我大喊。


“没事的,我顶得住。”我实在不忍心再去和阿由争辩,他对我情同亲人。


“听话,来,我背你。”阿由再次弯下腰,我看到他并不太坚实的脊背。



“你让我走下去好吗?我这么千里迢迢的来看他,别说是四百个台阶,就是一千个我也要走下去,阿由,你明不明白?”我忍不住又哭了,我要一步步走上去看到散兵,我要告诉他我不用人背,正一天天地恢复得更好。


大家都沉默着,最后阿由还是选择了妥协,他叹了口气,将丢掉的那只拐送回我的手中,握着我的那只手更加用力了。


“你一定可以上去的。”他们都在鼓励我。


终于走到第七十一道,七十一道,十九号,那块墓碑下深埋着与我相识七天,却结织了一生爱恋的男孩--散兵。


下台阶,上台阶,慢慢的向他靠近。我看清了几米处的那块墓碑上他的照片。


“散兵,我终于又见到你。”我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脚步踉跄着走到他的墓前,我以为我会哭,可是我没有。从邹哥的手中接过那束百合轻轻地放在那块大理石的黑色墓碑前,洁白的百合衬托了散兵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他在望着我笑。


我好想跪倒在地上,做一个最虔诚的拜奠,可是双腿的僵硬使我根本无法屈膝。


邹哥和阿由一直没有说话,他们走到很远处去等我,我颤抖的双手扶着墓碑一点点坐下来,将后背靠着他,半年前我和散兵就这样坐在一起在羊卓雍错畔边聊天。


“我来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吃贵阳小吃吗?不是说还有要带我去很多地方吗?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你不是一向都很信守诺言吗?又怎么可以对我失信?我要你活过来带我去吃贵阳小吃……”我不住的昵喃,泪水终于顺着腮边滑下,散兵,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离我而去,你怎么可以爱了我又丢下我。


春风吹拂,松涛泣语,整个半山中越来越宁静,我哭着,笑着,说着。


“你还记不记得在八郎学的咖啡吧里,我回房间拿东西,你吃掉盘子里的那半根黄瓜。当我回来后发现自己的黄瓜不见了的时候,你一个劲的和我说对不起,见我不生气时,你又悄声在我耳边说,其实我觉得那只黄瓜真的很甜。散兵,你知道吗,当我听到你这句话时,我的心里比你说的那根黄瓜更甜。”


“还有,有一次你告诉我,自从第一眼见到我的时候起,就希望会有第二次与我相遇,于是你在八郎学的走廊里等了我整整两天,我都没有出现过。为什么,现在你却不等我?”


“感谢上天,今天活着的是我,痛的也是我,如果叫你来忍受这一分又一分的长夜,那我是万万不肯的。幸好这些都没轮到你,要是你像我这样的活下去,那么我拼了命也要跟上帝争了回来换你。”散兵,这是十年前我看三毛的书时曾被她失去荷西的痛所感动才记下这段心酸的文字,想不到十年后的我竟也承受了与她相同的切肤之痛。


我终于体会到那种生离死别的无奈,那种来自心底的痛,我懂,我了解。


(4)


不觉中,天已昏暗。山下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是琛,她爬上四百个台阶来找我。


“不要坐在他的墓前,这样他的魂会跟着你走。”琛弯下身想将我拉起。


“我就是来找他的魂,如果人死后真的有灵魂的话,我倒希望他是跟着我的。”我依旧坐在散兵的墓旁,不肯起来。


“不,不要。”还没来得及阻止,琛已经摘去我的眼镜。


当一张满是泪水的脸暴露在她面前时,我的样子狼狈至极。


“别这样好吗?如果他在天有知,也一定希望你能开心地活下去,我们不是说最好的爱是为心爱的人活下去,而不是在思念中枯萎吗?”琛用她小说里的感悟来劝我。


我无语,只是不停地点头。我知道如果散兵看到我这个样子也是不喜欢的。


阿由,邹哥,琛一起将我从地上扶起,一行四人慢慢向下山走去,阿由则依旧扶我下山。


“去吃点东西吧。”我一阵内疚,在山上坐了那么久,大家一定饿坏了。


“想吃什么?”琛问我。


“贵阳的小吃。”我答。


琛和邹哥带着我们来到贵阳府路苗岭的小吃街,点了一些本地的小吃,酸汤鱼、小米炸、卷粉、腊肉……


“我在想,如果有一天带你去贵阳吃我们贵阳的小吃那该有多好。”从下山的时候起,散兵的声音一直在跟着我,触景生情,我总会忍不住的想他。


“请问喝什么酒水?”当服务员走过来问询我们喝什么饮料时,我抢先回答“第五季”。散兵说过“第五季”比鲜橙多好,他建议我不妨试试。而我,至今却都没有喝过,那两瓶“第五季”也不知去了何方。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第五季”。”服务员小姐抱歉地回答。


“鲜橙多好吗?”阿由知道我一向最喜欢鲜橙多。


“不,从今以后我只喝“第五季”。”我孩子气的坚持。


阿由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出门去,再回来时,买了整整十瓶“第五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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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得知我执意要在四月二十五日前往贵阳时,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阿由早在前一天就赶过来,以同去参加笔友会的名义瞒过我的父母将我带出门。


阿由,我最好的朋友,我们认识有多么年,他就关心我多少年,而这次的同行更将我的安全视为已任。他说,既然我知道无法阻止你,我能做的只有守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安全。



临出门时,父亲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他叫住我:“一定要小心,记住,如果这个时候你再摔倒的话,就很有可能今生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点点头,却依旧向前走,那一刻,对父母充满了内疚。


我被阿由扶上飞机,落座后,阿由一直在与我说话,我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思绪早已飞到了贵阳。原以为看到散兵的坟墓时,我才会心痛到哭出来,谁知在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我已经泪流满面。泪水越过脸上的墨镜,顺着腮边滑落,模糊了我的视线,细心的阿由带了很多面巾,他早已知道我此一去必是以泪洗面。


“我只是觉得盼了这么久的一场相见,等待我的却是一块冰冷的石碑,一想到这就忍不住眼泪要流下来。”我接过纸巾望去窗外,命运真的太残忍,原本应该很美丽的一场重逢,又怎会变成今天的阴阳相隔。


“哭吧,忍了这么久哭出来也许会好过些。”阿由温柔地拍拍我的肩,感谢他没有把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任我怎样的泪如雨下,他只是闭上眼睛佯装很快就睡去。


飞机越飞快高,飞行已经慢慢变得平稳,我忽然想起半年前离开拉萨时,我曾在三万英尺的高空里恍惚听到散兵的声音:“摩卡,坚强起来。”


现在,当飞机再次上升到三万英尺的高空时,散兵,今生我能否抵达你的爱?


(2)


飞机于正午十二点抵达贵阳机场,我与阿由走到最后,旅客出口处接机的人群早已散去,只有一个身穿牛仔裤的年轻男人怀抱着一束鲜花似在等人。


“你好,请问是摩卡吗?”他走上前拦住了我们的去路,厚厚的墨镜将我们隔开,他看不到我的表情,我看不到他的眼。


“您是?”我愣住了,在贵阳除了琛之外我并没有其它朋友。


“是猫哥让我来的,他请我替他送束鲜花表达我们的敬意。”年轻男人将那束花送到我的面前,我接过花时也摘下了墨镜。


我记起了猫哥,一个看过我西藏故事的网友,他曾问过我,为什么七天的爱情让你如此沉迷,我回答他:“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写得太多时,我不再相信人世间会有一见钟情,可是见到散兵的第一眼,我便相信了。没有任何理由,冥冥之中仿佛早已注定。如果没有这场车祸再重新回到都市里,我和散兵可能会过得很好,也可能因为种种原因而分手,可是一切的未知都停留在他的瞬间消逝,也正是最美时,所以对散兵的爱将永远停留在那七天里。”


我们一边走出大厅,一边交谈,我知道眼前这个姓邹的男子大我几岁,便称他为邹哥。


邹哥人热情,伸手接过我们的行李后便提出要带我们去酒店先住宿。


“我想先去墓地。”我只想马上到达此行的目的地。


(3)


出租车在贵阳的公路上行驶,我望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城市,街道,高楼,人群,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都市,却是散兵出生和成长的地方,也许我们穿越的每一条街道都留下过散兵曾经走过的足迹。


当出租车行驶过闹市时,我看到马路边的一排花店。


“阿由,能帮我买一束花吗?”我说,然后司机停车。


“我想要九枝干干净净的百合,不带修饰,不带杂色。”我叮嘱阿由。


十分钟后阿由从花店走出来,手里捧一束洁白的百合花。


九枝百合,代表了天长地久,百年好合。我将百合紧紧的抱在怀里,心中感慨万千,几个月来都是在网上送花给他,今天终于可以亲手将最喜欢的百合放在他的墓前。


一个小时后,出租车将我们送达凤凰山公墓,我被阿由和邹哥慢慢扶下车,抬起头看清墓地的名字--安园。


“四百多个台阶,你能行吗?”阿由望着半山中的层层石阶,不无担心地站在我身边。琛说得没错,散兵的墓在半山腰,高而且峭,四百多个台阶只能一步步走上去,没有捷径。


“我帮你把花送上去好吗?”邹哥好心地说,他也很担心我一步抬不上去,便会跌倒下来。


“不,我可以。”我将一支拐丢开,然后去握紧阿由的手,一路上都是他这样支撑着我走过来。


“可以吗?”阿由不无担心。


“当然可以。”说话时,我迈上了第一个台阶。


两条腿中镶进了三块钢板,五枚钢钉,每迈一步犹如千金重,每走一步身体都僵硬无比,那一刻我忽然恨起自己的双腿来,只是这一段路程为何走得那般艰难。台阶一个个走上去,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跟着我:“散兵,给我力量,我来看你了。”


一道,二道,三道,不停的上台阶,休息。在休息了五次后,我开始大汗淋漓。


阿由把我的双拐拿掉,他弯下身来蹲在我的前面。“上来,我背你。”


“我不,就要自己走。”我倔强的去拿那只拐。


“你疯了?再这样走下去很有可能拉伤筋骨,有多么严重的后果你想过吗?”阿由对我大喊。


“没事的,我顶得住。”我实在不忍心再去和阿由争辩,他对我情同亲人。


“听话,来,我背你。”阿由再次弯下腰,我看到他并不太坚实的脊背。



“你让我走下去好吗?我这么千里迢迢的来看他,别说是四百个台阶,就是一千个我也要走下去,阿由,你明不明白?”我忍不住又哭了,我要一步步走上去看到散兵,我要告诉他我不用人背,正一天天地恢复得更好。


大家都沉默着,最后阿由还是选择了妥协,他叹了口气,将丢掉的那只拐送回我的手中,握着我的那只手更加用力了。


“你一定可以上去的。”他们都在鼓励我。


终于走到第七十一道,七十一道,十九号,那块墓碑下深埋着与我相识七天,却结织了一生爱恋的男孩--散兵。


下台阶,上台阶,慢慢的向他靠近。我看清了几米处的那块墓碑上他的照片。


“散兵,我终于又见到你。”我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脚步踉跄着走到他的墓前,我以为我会哭,可是我没有。从邹哥的手中接过那束百合轻轻地放在那块大理石的黑色墓碑前,洁白的百合衬托了散兵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他在望着我笑。


我好想跪倒在地上,做一个最虔诚的拜奠,可是双腿的僵硬使我根本无法屈膝。


邹哥和阿由一直没有说话,他们走到很远处去等我,我颤抖的双手扶着墓碑一点点坐下来,将后背靠着他,半年前我和散兵就这样坐在一起在羊卓雍错畔边聊天。


“我来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吃贵阳小吃吗?不是说还有要带我去很多地方吗?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你不是一向都很信守诺言吗?又怎么可以对我失信?我要你活过来带我去吃贵阳小吃……”我不住的昵喃,泪水终于顺着腮边滑下,散兵,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离我而去,你怎么可以爱了我又丢下我。


春风吹拂,松涛泣语,整个半山中越来越宁静,我哭着,笑着,说着。


“你还记不记得在八郎学的咖啡吧里,我回房间拿东西,你吃掉盘子里的那半根黄瓜。当我回来后发现自己的黄瓜不见了的时候,你一个劲的和我说对不起,见我不生气时,你又悄声在我耳边说,其实我觉得那只黄瓜真的很甜。散兵,你知道吗,当我听到你这句话时,我的心里比你说的那根黄瓜更甜。”


“还有,有一次你告诉我,自从第一眼见到我的时候起,就希望会有第二次与我相遇,于是你在八郎学的走廊里等了我整整两天,我都没有出现过。为什么,现在你却不等我?”


“感谢上天,今天活着的是我,痛的也是我,如果叫你来忍受这一分又一分的长夜,那我是万万不肯的。幸好这些都没轮到你,要是你像我这样的活下去,那么我拼了命也要跟上帝争了回来换你。”散兵,这是十年前我看三毛的书时曾被她失去荷西的痛所感动才记下这段心酸的文字,想不到十年后的我竟也承受了与她相同的切肤之痛。


我终于体会到那种生离死别的无奈,那种来自心底的痛,我懂,我了解。


(4)


不觉中,天已昏暗。山下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是琛,她爬上四百个台阶来找我。


“不要坐在他的墓前,这样他的魂会跟着你走。”琛弯下身想将我拉起。


“我就是来找他的魂,如果人死后真的有灵魂的话,我倒希望他是跟着我的。”我依旧坐在散兵的墓旁,不肯起来。


“不,不要。”还没来得及阻止,琛已经摘去我的眼镜。


当一张满是泪水的脸暴露在她面前时,我的样子狼狈至极。


“别这样好吗?如果他在天有知,也一定希望你能开心地活下去,我们不是说最好的爱是为心爱的人活下去,而不是在思念中枯萎吗?”琛用她小说里的感悟来劝我。


我无语,只是不停地点头。我知道如果散兵看到我这个样子也是不喜欢的。


阿由,邹哥,琛一起将我从地上扶起,一行四人慢慢向下山走去,阿由则依旧扶我下山。


“去吃点东西吧。”我一阵内疚,在山上坐了那么久,大家一定饿坏了。


“想吃什么?”琛问我。


“贵阳的小吃。”我答。


琛和邹哥带着我们来到贵阳府路苗岭的小吃街,点了一些本地的小吃,酸汤鱼、小米炸、卷粉、腊肉……


“我在想,如果有一天带你去贵阳吃我们贵阳的小吃那该有多好。”从下山的时候起,散兵的声音一直在跟着我,触景生情,我总会忍不住的想他。


“请问喝什么酒水?”当服务员走过来问询我们喝什么饮料时,我抢先回答“第五季”。散兵说过“第五季”比鲜橙多好,他建议我不妨试试。而我,至今却都没有喝过,那两瓶“第五季”也不知去了何方。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第五季”。”服务员小姐抱歉地回答。


“鲜橙多好吗?”阿由知道我一向最喜欢鲜橙多。


“不,从今以后我只喝“第五季”。”我孩子气的坚持。


阿由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出门去,再回来时,买了整整十瓶“第五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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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阿由。”我紧紧的抱住一瓶橙黄色的“第五季”时,却再没有力气打开。


(5)


要回程了,阿由带我回到机场,在候机厅里满是纪念品的柜台前,我突然开始寻找。



“你在找什么?”阿由问我。


“我想找一种挂坠,最好是象牙的那种。”


“喜欢吗?我买给你。”耳畔边又响起散兵的声音。


“听着散兵,这个东西太贵重,我无法接受,而且我不想让你为我花钱。”我认真地告诉散兵,他赚钱并不容易,我不想浪费一分一毫。


“是这种吗?”阿由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转过头望去,他手中拿着一个细小的象牙挂坠。


“多少钱?”我不假思索便将象牙挂坠一把抓在手里。


“怎么你会突然喜欢上这种饰物?”阿由从未见过我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一件饰物。


“我只觉得,人有些信念也有了坚强。”这一次,我用自己的钱买下了那枚象牙挂坠。也许有一天我真的会再去一次西藏,在那间和散兵有过一点争执的饰品店里将那枚象牙挂坠买下,希望我去的时候,它还在。


(6)


我联系到了散兵的表妹磊。出发前我曾打电话给她,希望可以拿到散兵火化前最后一张照片,磊答应了,我们约好机场一楼西餐厅里等。


阿由把我扶到靠窗边的位置坐下后,再把我的双拐放在座位边,离去时他拍拍我的手:“答应我,等一下见到磊和散兵的照片不要哭好吗?”我用力地点头,不哭,我保证。


当一位气质优雅的中年妇人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心跳莫名的加快起来,直觉告诉我,眼前的这个人和我必定有着某种更深的关系。果然,磊的到来证实了我的猜测。她说:摩卡姐,这位是散兵的妈妈……


我没有丝毫的准备去面对散兵的妈妈,她的泪眼婆娑更令我有些方寸大乱,一直不肯去看她的脸,只是找些毫无边际的话题与磊闲聊。


直到散兵的妈妈终于忍不住告诉我就在散兵离去的前一天还打电话给她,希望带我一起回家时,我再也忍不住含泪望着散兵妈妈,一字一句的对她讲:“阿姨,咱不哭,咱谁也别哭,他在天堂看着我们,他一定希望我们都好好的……”


不知磊犹豫了多久,她终于将皮包里的一个信封拿出来放在桌子上,那里面装着兵散兵最后的照片,当我要打开来看时,磊按住了我的手:“摩卡姐答应我,请你上了飞机以后再看好吗?”这是磊对我惟一的要求。


我无语,反过来轻拍她的手说谢谢。


磊又交给我一本藏地牛皮书,我记得当初在游览布达拉宫的时候散兵手里拿着的就是这本书。翻开书的内页,在封底找到了散兵的一些文字,其中有一篇这样写着:


“突然很想出去走走,离开城市的喧嚣去那片神秘的西域土地,我到底想要寻找和感受些什么?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实践?至始至终,到底需要事先在内心深处设定什么样的原则和目标?一切都是未知的。”


临别时,我犹豫再三终于将随身带着的墨镜交给散兵的妈妈,这是他生前的遗物,一个孩子的母亲应该拥有所属权。


“这个眼镜是你带来的?”散兵妈妈问我。


“是,我一直戴着。”我低下头去,当墨镜送到散兵妈妈的手中时,我的内心升起一阵离别的悲凉,从此,我又少了一件怀念他的物件。


“我替他把这个送给你吧。”散兵妈妈将墨镜又推了回来,我感动得马上双手接过。


磊和散兵的妈妈把我送进机场安检入口,挥动着手臂与我和阿由作别,我低头在阿由的搀扶下一步步向里走,脑海中回响着散兵妈妈问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摩卡,你以后会再来贵阳吗?”


“当然会,我们的生日只差一天,而且我答应过他要一起过生日的。”我相信散兵在天堂一定听得到我的声音。


(7)


飞机起飞后,我迫不及待地打开装有照片的信封,然后我看到他车祸后的样子,心痛到无语。只是这一次我没有哭,静静地把照片装入信封后,请空姐拿来纸笔,我趴在航空座椅小桌前慢慢的写下:


“时间如水一般从指尖流走,老去了年轻的容颜,爱情和思念就像皱纹一样越来越深,然而沧海桑田,谁又能完整重现昨日之恋,你我之间是挽不回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散兵,你曾经告诉过我,天空中没有一朵云彩是完全相同的,而如今,当飞机飞向三万英尺的高空时,我也想告诉你,天空中还有一种云,是缠绵交织在一起的,一眼望去看不到边,而这样的云,就是我的思念……”


(8)


时间匆匆前行,谁也无法阻挡。


一切的一切都有开始与结束,我却不知道怎样结束。


呆在北广寂静的校园里,高高的白桦树郁郁葱葱,绿油油的草地铺满每一个角落,它们都是如此的生机盎然。树与树紧挨着,枝桠相互交叉,犹如携手的恋人,他们就这样静静的携手,从晨昏到日落;草与草拥着,一片一片地,微风一过,它们齐刷刷晃动着脑袋,像是在一起欢歌。


如果有来世,我宁愿自己是一棵树,一颗草。


我提笔给散兵写了一封长长的信。


 散兵:


朋友很抱歉的告诉我,说他们跑遍了所在城市,都找不到那种第五季饮品的包装,然后又给我一线希望:别急,再帮你问问别的朋友,于是更多的人加入进来为我寻找第五季。


每听到此,我便淡淡一笑,只说了句:这种东西是可遇不可求,找不到就算了。



一直以来习惯了这种无望,如同对你离去的事实,失望,绝望,到最后的无望。


我不管你在朋友,同学,亲人心中是什么样子,怎么称呼,在我记忆中,你永远是那个跑得满头大汗,手举着两瓶第五季,告诉我这种饮料很好喝的帅男孩儿,散兵。


还记得我告诉你,一个朋友遗忘在我家的一瓶鲜橙多打开我灵感之门,于是我保留那瓶未开启鲜橙多,写下文字无数,后来又一位朋友来家里做客,无意中将其打开,随后我灵感尽失。所以要保存下来你送的这两瓶第五季,带回深圳将那种感觉再度拾起。


你如同听个故事般等我讲完,再很认真的告诉我,如果有一天能和我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你每天都去买第五季,然后坐在旁边看着我写字。


还记得那两瓶随着你我跌落山崖的第五季,橙子味,橙黄色的包装和日本明星漂亮的滨崎步。回到沈阳,来到北京,我一直不停的寻找,可是一夜间第五季换了包装,漫山遍野的各种口味,却再没有滨崎步的影子。


我打电话去健力宝公司,他们很残酷的告诉我这个事实,那种包装已于去年八月停产,也就是就属于我和你之间的第五季在最后一批。


四月,去贵阳看你,我坐在餐馆里任性的只要第五季,当服务员再三抱歉并无这种饮品时,陪我同行的阿由走出门去,十分钟后再回来,怀里抱着整整十瓶第五季,我哭了,不是被阿由感动,而是眼前的十个瓶子依旧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包装。


我将十瓶第五季带回北京,打开每一瓶喝光后却不扔瓶子,一瓶瓶摆在桌子上,只为每一眼的相望必会想起你来。


阿由经常来北京,每次见面都会递给我整整十瓶第五季,我接过,喝光,留下瓶子,再一一摆好。慢慢地,小桌子摆满时,我再换大书架。


阿由问我,什么时候可以不再找第五季,我回答,等我忘记散兵的时候。他又问,那什么时候可以忘记他。我再答,等每年他过生日我不去贵阳的时候。阿由不死心再追问,什么时候才不去陪他过生日。我苦笑,等我夜里想起他不再哭时。阿由依旧问,什么时候才会不哭。我骂他,去你大爷的,那是我的事。


我知道阿由对我好,可是这世上什么都可以让步,唯独爱不行。你留在我记忆里种种的好将别人所给予的心成功拦截,我却仍然要感谢,至少留在人世间触摸记忆中的你也是种幸福。


朋友失恋了,她要去旅行却又走得不甘心,问我,如何才能义无反顾的离去?我告诉朋友,离开之前要去找他,不停的哭,不停的道歉,不停的认错,不停的乞求,不停的让步,不停的容忍,当一个女人的眼泪和她所能做到的一切都换不回那男子的爱时,她除了忘记已别无选择。


朋友听后却问我,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不忘记散兵。


我笑她,生离怎等同于死别,生离的结果是至少你还可以看到他的以后,祝福或诅咒他的生活好与不好,而死别才代表永远的失去,这世上爱最大,比爱更霸道的却是死亡。


一直以来,我过着天马行空般的生活,脚步下的方向只是凭一时的心情。只你的离去才使我认识到,去哪里都有往返票,而死亡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回来的生命之旅。


爱与恨总要有个理由,总要有个极限,而当有一天最爱的人死去时,我竟然会天真的想,原来这世上最珍贵,最奢侈的不是爱情,是生命。所以我说,如果你活着,我宁愿选择从未有遇见过你,那样就还有机会祝福你的健康与快乐,我也曾幻想用身体的残疾去换取你生命的延续,可这世上没有第八号当铺,命运的掠夺和给予,除了接受,我已别无选择。


当岁月无情地将暖春,盛夏,凉秋,寒冬,这一年四季的美统统掩盖时,我对你的爱飘在第五季。


请原谅,我在这里用了一个飘字,生与死,天与地之间,我对你爱,只能也永远的飘在半空。


你的摩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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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度变成一个不相信爱情的女人,于是我走了,走到沙漠里去,也不是去找爱情,我想大概是去寻找一种前世的乡愁吧。”多年前三毛在电台里流淌的这句话对我的触动颇深,于是多年后我去了西藏。


这一场经历让我更加相信西藏是块神秘的土地,而我所遭遇的事更是多得数不清。比如为什么散兵生命里最后一张照片是倒影;为什么我天葬台拍摄的秃鹫还没等冲洗出来便不翼

而飞;为什么他的眼镜会出现在我的口袋中;为什么我们会在十几亿分之一的人群中相遇;为什么他在拉萨网吧发给我的两篇游记会注定成为我捕捉他进藏前身影的主要依据;为什么我会问他如果有一天我消失后他会怎么办,为什么突然离去的那个人不是我是散兵,我要忘记他的时间不是十年,而是,漫长的一生。太多的为什么,我找不到答案。


最早的《情断西藏》笔记贴在天涯社区,引起了很多网友的关注,并很快被转载到几十个网站,那段时间里我经常会收到一些并不相识的网友来信,他们关心我身体的同时,也希望我能早日站起来。


“散兵在天堂看着我,他也一定希望你坚强地活下去。”网友们告诉我。


后来有人问我,为什么不把这段经历写成一本完整的小说呢?让更多的人知道你们的故事。所以几经修改后我再将它整理,写成一本完全真实版的小说。


五月海涛回北京时来看我,八个月未见他瘦了很多,人更精神。我们漫不经心的闲聊,都忍着不去提起那段伤心往事,海涛带我去吃饭,我们以茶代酒,我竟然说出一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话音刚落自己便愣住了。


沉默了许久,海涛说:摩卡,其实我挺怕见你,就是不想你见我之后又会想起散兵。我笑着回他:其实我更怕见你,总是觉得你出现时我们身边少了一个人。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失去了散兵,我的生命变成了一种简单的色彩,而我的父母,亲人,朋友,网友,太多人给予的爱支撑着我从死亡、痛苦边缘走过,扶着我站起来,一步步走下去,亲情、友情、爱情我拥有的都是最好。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已快一年。这一年里我有五个多月的时间躺在床上,每天对着电脑打字成为我生活的全部。当今年三月底第一次站起来时,整个人的身体是扁平的,感谢我的父母,是他们的悉心照料才让我如此迅速的康复起来,感谢他们,使以一个姿势躺了半年的我身上没长一粒痱子,没生一处疮。


现在我正以平和的心态等待着2004年年底的第二次手术,希望手术成功扔掉双拐走路,做一个健康的人已成为我的期望。因为我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最珍贵的人生理由--活着,为了你身边所有爱你的人,为了爱你身边所有的人。这世上没有比爱更加伟大、更加值得珍惜的了。


完稿这部小说之时,父亲写给我一封信,他在信中写道:


“女儿,去年我们一起走过创伤,你以你心中的那缕阳光为自己为父母点亮了希望。


近几天来我总是在想,人,怎么样才算是成功呢?有一个良好的心态,把握好每一天,为目标付出坚定的努力,这也许就是走在成功的路上了。


在等待第二次手术期间,希望你千万注意自己的身体,在学好知识的同时,去更深的领会活着的意义。”


最后,我想对最爱我的父母说一声:爸,妈,谢谢你们把女儿带回家。


关于这本书,我的目的只是希望读到这本书的人会对我说--摩卡,谢谢你,你的经历让我更加珍惜我的爱人。


珍惜吧,没有拥有和已经失去都很痛,但最痛的是你已经拥有了却又失去。


另外,需要特别提醒的是:西藏热正在日益升温,在此鉴于我们的事故教训也给将要去出行的那些朋友提个醒,人在外,安全第一。请司机,租车,选路段都是很重要的旅行因素,为自己和家人一定要慎之又慎。


生命如此之轻,生命如此之重。


摩卡


2004年8月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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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10月23


泪水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不停的涌出,心中的空和痛从未有过,以往在网上,报纸上所见到的意外似乎一直离自己很远,却没想到着实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脑里一团乱麻,各种思绪满天飞舞,回忆起和你在学校通宵游戏,上网的一幕幕,在寝

室通宵打三国五被你狂扁的郁闷……


工作后在北京一起爬长城,一起跑到乡下去玩,煲数小时的手机狂侃感情问题,相互狂贬,嘻笑怒骂,相互的扶助,当初我们商量好谁先到上海,另一个就辞职去上海再找工作,两室一厅,不亦乐乎。我们有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局。


当你即将准备好去西藏的时候,我对你说,“一天一个电话或短信报告情况哈”。你干脆的说道“OK”,我又说“手机卡充好值哈,一旦快没钱了就告诉我,我在上海充值,要知道在西藏手机是惟一救命的工具哈”。你“就是,就是”的点着头,我也一再强调在西藏出什么事的话立刻联系我……


在电话里,听着你狂侃西藏多么多么的美丽,兴趣盎然的描述着自己的路线图,甜甜蜜蜜地向我描述自己的春天来了,被我冠以“种桃树的农民”的称号,半夜12点把我吵醒和我汇报……


当海涛昨晚12点用你的手机打电话给我时,我正郁闷的嘀咕靠又这么晚啊,他确认了我的身份后,第一句话就是“散兵走了”。我没听明白,直到他说了四,五遍之后,我才紧张地猜测起来,结结巴巴的问清楚了过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脑子里一直怀疑是假的,有人在诈骗,可他用的是你的手机,说的你的情况分毫不差。


联系了我们贵阳的同学后我们商量找你家的电话,于是我到你房间看看能否找到你家的信息,当我翻开你的箱子,看着放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和各种证件,当我意识到这已经是遗物的时候,我再次忍不住奔回自己的房间扑在床上,此前26年的泪水加起来也不足这一次的多……


房间空空的,我呆呆的瘫在床上,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该做些什么,你的房间空空如也,理智和清晰的感觉告诉我这不是梦。


先走的人总是最残酷的,总是把这种生离死别的痛苦留给活下来的人。


你在天堂么?人有灵魂么?我希望有,希望你能看到我们——所有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头一次也希望自己能有一次通灵的机会,想和你再聊聊,骂你一顿为什么这么残酷不打招呼就走了。


眼前的显示屏时常模糊得什么也看不见,在咱们班论坛看着大家这么关心你,莫名的伤心加感动。这是你故意开的玩笑该多好,放心,就算你真把我们愚弄成这样我们也不会怪你的。在公司躲在洗手间让泪水尽情地发泄,却又不敢发出声音。


放心,你不会孤独的,多少兄弟姐妹为在天堂的你祈祷,你的母亲你也放心,没有你这个儿子,她会有我这个儿子!更多的儿女!有我们这个集体!我们大家一定会让你的母亲平平安安的。


你这次让我,让更多人感受到了生命的价值,更珍惜声明,人生的意义……


你知道么,多少以前没进咱们系论坛的同学今天都第一次进了论坛……


大家都多么的怀念你……


你永远是永生的!!!天堂走好!永远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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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闷啊

第一页里面有重复的

网络不好,真烦

这篇文章是我3年前看的,那时候感触很深

很想去西藏去看看


下面摘抄几段我喜欢的

从明天起,做一对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们有一栋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们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们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也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那一夜我摇动所有的经桶,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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